多年前,一時興起,下筆翻譯法國詩人波特萊爾的名作《惡之華》。期間,花了一年,心力交瘁,後來更罹患了一場大病,躺在床上將近一個月。這本詩集上市後,銷路不如預期,但順利推出了簡體版。沮喪之餘,發現對於市場的判斷自信過多,正是行為經濟學所謂的「確認偏誤」。有趣的是,有一天半夜,忽然下筆寫就一首詩,而且只花了半個小時。
這時候,我突然領悟:原來翻譯或多或少跟創作息息相關。翻譯過程中,不斷解讀作品,甚至如何遣詞用字,這在在考驗譯者的功力。其實,這就是在訓練腦部如何面對詩歌創作的初期階段。
此後,我並沒有再度翻閱《惡之華》,原因在於我十分厭惡詩中的負面能量。可是光是主觀要脫離原作者的糾纏,還是不太容易。想著想著,半年前忽然有位朋友來信告知,我得了翻譯獎,證據就是這本譯作。這位友人創立這翻譯獎,出於善心,但對於這獎項,我有點疑慮,因為領獎當天會有一些儀式,比如說,要跟某人一起在台上討論翻譯,接著更要接受短影片的拍攝,不斷曝光,讓我覺得意興闌珊。我半開玩笑說:「 當今萬物齊漲,你獎金還是維持一萬二嗎?」
主事者語氣堅決道:「 是的。還是維持一萬二!」
我心想,要是由我來主辦,獎金至少要十萬起跳,做好面子工程。當然啦,要做個像樣的贊助人,還是要做派吧,不能寒酸。
我接著義正嚴辭:「 我不喜歡在公開場合亮相,恐怕要考慮一下吧。」
他竟然說道:「 辜兄,你長得如此體面,應該沒問題吧。」
「 要是長得像勞勃瑞福或朴寶劍,一定亮相!」
「 朴寶劍是誰?」
「 就是那位韓國偶像!好吧,如果找李多慧當主持人,我就出席。」
「 辜兄,你不要再開玩笑。」
日後很想扮演「雲端幽靈」的角色,儘量不要在公開場合出席,也不要接受訪問。只好以「 照顧老媽,無法分身 」為理由,當面婉拒這個獎項。
坦白說,我並不是翻譯家,過去只翻譯了三本書,我還是希望當作家。回想自己的寫作過程,一下筆雖然花了兩個月,但寫得還蠻順利的。那時候一直想不通,感覺好像自己有受過寫作訓練,但納悶的是,我沒有上過寫作課,又不是研讀創作研究所。
上個世紀末,到英國深造,主修現代英國文學。但其實成天鬼混,一個星期有五六天都在書店巡邏,甚至淘書。當然也經常動筆跟朋友書信往來。
最近,閱讀香港作家蔡瀾《賺錢的藝術》,讓我赫然想通寫作的玄機。蔡瀾一度日本留學,精通日文。當過邵氏電影公司海外部經理。到了四十多歲,因為為失業而開始寫作。 日日一文,彷彿喇嘛刻經,頗有定力。工作期間,他經常跟父親以及一位長輩通信,每個星期固定一兩封。顯然,這無形中也練就一支健筆。
他這篇自白,猶如是一面鏡子,照射到我過去,赫然想起留學期間,經常寫信給一位美女筆友。累積下來,竟然三十幾封,這也等於無形中訓練自己寫了三十多篇文章。雖然,後來關係發生變化,但還是要感謝她,因為畢竟她是我的「 寫作擺渡人 」。
對於西方人而言,上天堂,有天使帶領;下地獄則有卡戎當船夫。我們自然無需隨著歌而起舞,但要是有位隱形的擺渡人,算是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