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籠罩著港口,堤岸的燈光忽明忽滅。一輛銀色 SUV 緩緩駛入岸邊,輪胎碾過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
副駕駛座的門被推開,一名戴著毛帽的男子下了車。
他巡視周遭,確認無人後,拉開後座的門,將昏迷的丁筑儀從車內抱出。
不遠處,另一個留著落腮鬍的男人迎了上來,動作熟練地把她安置在駕駛座上。
毛帽男順手將「美舒鬱」放在一旁,又仔細擦拭車內的指紋與痕跡——這是他們要營造的假象,一場精心設計的「自殺」。
落腮鬍男用鐵桿隔著門縫輕推油門。車輛被設定為 Auto Hold 模式,慢慢地滑向斜坡。
尾燈的紅光映照在海面上,閃爍著微弱的亮光,像是生命最後的喘息。當底盤撞上堤防邊緣時,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宛如她最後的呼救。
下一秒,車身失去平衡,筆直墜入冰冷的海面。巨大的水花濺起,隨即一片歸於寧靜。
丁筑儀依舊沉睡著,毫無反應,隨著車輛一同沉入黑暗的深處——
胡東岳猛然驚醒,呼吸急促、額頭沁汗,剛才的畫面宛若記憶重現。他維持坐姿,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闕豈文的辦公室裡。
「東岳,你這是何苦呢?」
胡東岳緩緩轉頭,看見徐紹恩倚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扶手上,神情沉穩,話中卻帶著複雜的情緒。
「你若是接受他的要求,事情就不會搞成這樣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胡東岳後腦仍隱隱作痛,伸手一摸,指尖沾上斑斑血跡。
「念在過去的情誼,我得奉勸你。」徐紹恩身子微微前傾,語氣低沉卻堅決:「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就順著他的意思吧。」
胡東岳聽完,忽然笑了。那笑聲中帶著苦澀與自嘲,嘲諷的不只是命運,還有眼前這位被利益吞噬的好友。
「紹恩,我以為你只是為了錢才願意配合他。沒想到,你連筑儀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面對胡東岳的問題,徐紹恩無從回應,研究經費的確是他當初妥協的原因。但隨著時間過去,他也早已看清闕豈文的真面目。那個人根本不在乎什麼「人類福祉」或「心靈相通」的理想。他只在乎是否能跟「金主」交代,確實地完成被託付的工作。
「不管是誰,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徐紹恩神情緊繃,似在為自己辯解,「就算得因此違背良心,那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不這麼認為。」胡東岳抬起頭,眼神筆直地落在徐紹恩身上。那不是挑釁,而是一種無聲的否定。
「就算每個人都有苦衷,但不代表可以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胡東岳的眼神漸漸黯淡,悲傷深埋在瞳孔深處。他聲音顫抖,卻滿懷怒意地控訴:「更何況,他殺了筑儀……我怎麼可能跟那種人合作!」
那句話幾乎是撕扯著他的喉嚨說出的。對方不僅奪走丁筑儀的心血,甚至害死了她。就算落到這個境地,他也絕不會向闕豈文低頭。
「事到如今,你就別再固執了!」徐紹恩的語氣轉為強硬:「若不合作,你的下場只會跟丁筑儀一樣。」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胡東岳的心。他臉色一沉,聲音壓得極低:「紹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筑儀的事?」
徐紹恩沒有回應。那短暫的靜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殘酷。
胡東岳瞳孔微顫,整個人僵在原地。他瞪著徐紹恩,一臉難以置信——原來,對方從一開始就知道。
「你怎麼能這樣對她……」
胸口像被人狠狠揪住,令他難以呼吸。自從從顏奕唯口中得知丁筑儀遭人謀害的消息後,他的世界便開始崩塌。而如今,親耳聽見徐紹恩的欺瞞,那僅存的一絲信任,也在此刻徹底瓦解。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闕豈文走了進來,那股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他身上的氣息,與先前會面時截然不同,像變了一個人。
「你究竟還要花多少時間?」闕豈文語氣不耐,話中帶著明顯的冷意。
「就快了,我保證能說服他。」徐紹恩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討好與無奈。念在與胡東岳的情誼,他仍不願把話說得太絕。
闕豈文坐下,神情冷峻。從他的反應中,就能看出他對徐紹恩的回答並不滿意。
「你知道嗎?」他語氣緩慢卻冷冽:「你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再給我點時間』。」
「我之所以容忍你,是看在你曾與他們共事,以為能複製成功的經驗。但到頭來,Θ波傳導裝置依然無法量產。我對你的無能,已經失去耐性。」
雖然被闕豈文批評的一文不值,但旭紹恩也無法反駁。他掌握著θ波傳導裝置的主要數據,並盡可能重現細節與流程。問題在於,每個人的神經元波長都存在細微差異。那些微小的偏差,成了通往認知世界的最大障礙。
他明白,關鍵就在胡東岳身上——唯有他,能透過Θ波進入潛意識深處。徐紹恩雖不認為這套系統是丁筑儀為胡東岳量身打造,但從目前的種種困境來看,這項技術絕非「複製貼上」就能這麼簡單讀取他人心思。
「胡先生,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闕豈文語調急促,眉宇間帶著不耐,「你決定得如何了?」
他不再掩飾虛假的從容,臉上的線條緊繃,神情漸趨猙獰。
「我的答覆和之前一樣——我不會接受你的提議。」即便被強押至此,胡東岳仍然語氣平穩,眼神堅定,不為所動。
「我知道,Nils 掌握著丁筑儀留下的開發資料;我也清楚,你們在進入認知世界的技術上仍有尚未克服的問題。」
「一旦 Nils 擁有這項技術,就能恣意闖入他人的潛意識——竄改記憶、操縱認知。」
胡東岳沉默片刻,態度卻更為堅定。「那樣的世界只會陷入恐懼與混亂。」他抬起頭,目光筆直地對上闕豈文,「我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那不只是拒絕,而是一種信念——對人性的守護,也是他對認知科技最後的良知與堅持。
闕豈文的神情逐漸陰沉,他緩緩靠近胡東岳,動作刻意而冷靜,卻帶著駭人的壓迫感。他俯身,幾乎貼近對方耳畔,低聲問道:「在你診所裡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又補了一句:「你不擔心他的安危嗎?」那語氣冰冷無情,沒有情感、沒有溫度,宛如刀鋒劃破空氣時泛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慄。
胡東岳聞言,心頭微震,他從對方的話裡確信——古悠人也被帶到了 Nils。儘管情勢危急,這反倒讓他燃起一絲希望。
闕豈文恐怕還沒察覺,他口中的「人質」,正是自己埋下的隱憂。
「說實話,我比較擔心你。」這句話落下時,像一顆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激起一圈圈難以掩飾的漣漪。
闕豈文的臉色一沉,面露凶光地問:「喔?你可能不了解他的情況。」他冷笑著補充,「他正在下面,被我的人『好好招待』著。我倒想看看,他能撐多久。」
胡東岳閉上眼,神情從容,語氣淡然:「我比較擔心的,是你的手下能撐多久。」
這份不動聲色的冷靜,讓闕豈文的心底掠過一絲異樣的不安。那種鎮定,彷彿暗示著,有什麼即將發生。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驟然響起。那突如其來的鈴聲劃破了寂靜。闕豈文走到桌前,停頓了片刻,才伸手拿起話筒,「怎麼了?」他語氣低沉,眉頭緊鎖。
電話另一端傳來急促而慌亂的聲音。聽完後,闕豈文臉色驟變,怒聲咆哮:「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怎麼讓他跑了!」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刺耳的警報。紅色的警示燈閃爍不止,聲響在牆壁間迴盪,整個空氣都緊繃起來。
胡東岳仍靜靜地閉著眼。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切——這場突如其來的騷動,正是古悠人精心策劃的反擊。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