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瑾

徐羽弦
我先用雙手將球閥初步轉緊,再拿起鶴嘴鉗稍微鎖緊一下,但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弄壞了這塑膠材質的管件,畢竟它本來就容易脆裂。
「這樣應該就行了!」我微微開啟球閥,雖然在安裝前特意將O型環塞回了凹槽中,但畢竟新買的零件有時候也可能是瑕疵品,所以還是稍有擔心。
看著沒有任何漏水的跡象,我心中一鬆。接著,我讓于瑾進到淋浴間裡面,我們用對講機保持聯繫。
「開了……」對講機裡于瑾的聲音有些模糊,但我大概能聽出來她說的是「開水」。
「可以用了……」她確認道。
其實我剛才一直很擔心,不是怕我們換球閥會出什麼差錯,而是怕停水的原因並不僅僅是這麼簡單。但聽到于瑾的回應,我總算鬆了口氣。
「收工!」于瑾走了回來,臉上滿是喜悅,「YA!終於搞定了!」
「呵,別忘了,這次又是我解決的。」我調侃道。
「當然,當然!下次肯定再找你。」于瑾笑著答道。
「不是吧!至少給點獎金吧!績效獎金加碼的話,也應該給我一點回饋才對吧!」我故作抱怨。
「好說好說!」于瑾笑得像個奸詐的小老闆。
果然,她有當慣老闆的潛力。
「好啦,待會請你喝瓶飲料,嘻嘻!」于瑾調皮地說。
「一定又是販賣機的飲料吧,也就十幾塊,當工資真是遠遠不夠啊!」
「拜託嘛!我能出的也就這麼多了呀!」于瑾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好啦好啦!」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能當我是佛心企業,否則誰被她這樣指使,肯定會感到不滿。
不過幸好我就是這麼容易心軟的人,只能繼續讓她享受當「慣老闆」的滋味。
隨後,我和于瑾坐在宿舍廣場的座椅上。
這附近正好有自動販賣機,于瑾便順手幫我買了飲料,同時也把我帶回到這個原本熟悉的地方──只是自從搬到共親宿舍後,我就沒再回來過了。
于瑾投幣後,拿給我的是最便宜的鋁箔包飲料,而她自己並沒有買。
「對不起,又是這種便宜貨。」于瑾看著我,臉上有些羞赧,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樣總有一天可能會惹我不高興。
她的表情透著一絲擔心,或許她也明白之所以能如此順利,都是因為我一直在幫她。我就是這麼容易被這些調皮的女生給左右,心甘情願地幫她們做事。
也許她擔心我某天不再幫她了,但說實話,我覺得未來不太可能會與她鬧翻。畢竟我一直都是這樣逆來順受的性格。
況且,連聞若那麼過分的行為我都能忍得了,于瑾這些小事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更何況,于瑾沒有任何惡意,自然是可以接受的。
于瑾自己則拿著水壺喝水,輕聲說:「很抱歉,每到月底的時候,我真的沒辦法買太多東西。即使每天都計劃好支出額度,但還是很難撐下去。」
她開始吐露心聲,或許她也知道我已經看穿了她的處境,也察覺到我刻意接近她的原因。
「來到翼行學院,果然是為了錢嗎?」我直接問她。
于瑾是個直來直往的人,所以我也選擇不迂迴。我早就明白,越是繞著彎子說話,她越難理解。因此,開門見山才是與她交流的最佳方式。
「是呀。」于瑾微微點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猶豫。她沒有抬頭看我,反而低著頭沉思,顯然不願讓我看到她那脆弱的一面。
「我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身為長女的我自然要挑起家計的重擔。爸爸是工人,但近幾年來舊傷復發,情況越來越嚴重,導致他能工作的時間變得很有限,家裡大部分只能靠我來支撐。」于瑾的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悲傷,「雖然我還有一個哥哥,但是……」
她停頓了一下,沉默中似乎有無數的痛苦在翻湧,「……在高中畢業後,他在前往打工的路上出了很嚴重的車禍,不幸……」
「不必再說了,如果這是妳的傷痛,就不必再勉強自己。」其實,我也能感受到我和于瑾之間有著某種相似的情感。
「所以一年級的時候,我也會半工半讀。雖然不用擔心學費,但零用金根本無法負擔家裡的開銷,所以常常去加油站打工。」于瑾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
「這就是妳一年級偽裝的原因?是怕被人認出來嗎?」我問。
「嗯……是的。」于瑾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後又點點頭。
但我心中仍有疑問,僅僅為了半工半讀,就需要在班上裝作內向的樣子嗎?總覺得她還隱瞞著什麼。
也難怪于瑾午餐總是吃得那麼不健康,量也很少。其實偶爾我都能聽到她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這和羽弦的貪吃不同,于瑾是真的總是吃不飽。
「好了,好了,沒事的!總會撐過去的。」于瑾帶著俏皮的語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樂觀一些。
但我清楚地知道,這未必是她真正的想法。于瑾擅長偽裝,她若是想裝下去,恐怕真的很難讓人看穿。
「現在也不早了,我得回宿舍休息了。」我說。
「不是說羽弦要幫我們買馬卡龍嗎?」于瑾有些不捨地問。
「是給你的,待會如果要付錢,我這裡先給你。」她把一些零錢遞給我,臉上帶著笑容,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焦慮。
雖然只是一些零錢,但接過時卻感覺異常沉重。我知道,她這麼做是想要留住我這個助力,深怕我哪天改變心意。其實她內心也很愧疚且不安。
「不必啦!這點錢而已,我又不在乎。」我笑著拒絕。
「那就一半吧。」于瑾似乎想要堅持,但她的語氣中也透露出一絲無奈,像是被現實的殘酷給打擊了。
「那就這樣,馬卡龍來了咱們一人一半。」我微笑著說道,這樣一來,我們各自負擔一半,彼此都不會覺得虧欠。
「呃……可是……」于瑾猶豫著,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
「沒什麼好猶豫的,不然另一半真會被我丟掉哦!」我假裝威脅道,「妳應該不想看到食物被浪費吧?」
「好吧……」于瑾無奈地笑了笑,最終點頭同意,「那等等,我先拿個袋子,這樣比較好分。」
說完她也回復了平常的樣子,跟著我走著步調一致,一起搭電梯上樓。
「老師!我們回來了!」正巧閔暄她們也回來了。
「楊徽同學!拿去!」羽弦遞過來一袋馬卡龍,「于瑾呢?」
「她回宿舍拿東西去了。」
吉櫻笑了笑,「今天可發生不少有趣的事呢!楊徽同學沒跟來可惜啦。」
「什麼趣事?」
「向敏會長拿起馬卡龍就吃,結果吃到一半才發現那根本不是她點的,笑死我們了!」
「向敏會長居然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還真是少見啊。」
「就是啊!還有影片為證呢!」吉櫻露出了她招牌的俏皮笑容,只要有趣事發生她就會這樣笑,這也成了她的特色之一。
吉櫻隨後把手機遞給我看影片,看來她早就察覺到向敏犯錯的跡象,趁機錄下了最關鍵的那一刻,生怕錯過了這麼有趣的場面。
「欸!我好像點的是巧克力的,這好像是……綜合口味的……」向敏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突然注意到鏡頭,「吉櫻!妳幹嘛拍我啊?」
「會長,妳吃之前就不能先看一眼嗎?」吉櫻笑問道。
「怎麼辦?」向敏露出了無助的模樣,看來我幫了她太多次,她現在真的有點依賴人了,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要來問。
「還能怎麼辦?巧克力的就給楊徽同學他們嘛!不然妳準備把吃過的給他們嗎?」吉櫻笑得頗為俏皮,「也不錯啊,這樣就成了間接接吻!」
「呃……我怎麼可能做這麼過分的事啊!」向敏被逗得無招架之力,滿臉通紅,「說真的,別拍了啦!這錄給誰看啊?」
「當然是留存啊!說不定可以做個『向敏會長的出包史』,放在學生會的某個角落,讓未來的學生們也看看妳可愛的一面嘛。」
「快關掉啦!」
「好啦好啦,錄得也差不多了啦,嘻嘻!」吉櫻一臉得意地笑著,影片結束。
至於當事人向敏,應該早就回共親宿舍了,畢竟她住的地方不同,結束後便分開了。
「那我就先走啦!楊徽同學,再見!」吉櫻隨後對我揮手告別。
「有點累了,老師,我也先走了,小弦?」閔暄轉頭望向羽弦。
然而羽弦顯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哦!小暄,妳先走吧,我留在這裡等于瑾。」
「于瑾的份就交給我吧,等她回來我會幫妳代交給她。」我苦笑著說。
畢竟我跟于瑾約好要一人一半,但如果被其他人看到我們連一袋馬卡龍都要分一半,肯定會覺得奇怪吧。
「不行!我怕楊徽同學會偷吃。」羽弦固執地說。
「才不會呢!」我無奈地笑了笑,這理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敷衍。
「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于瑾。」羽弦語氣堅定,顯然鐵了心要留下來。
隨後吉櫻和閔暄都走了,現場只剩下我和羽弦獨處,很明顯剛才的那些理由只是為了製造這樣的機會。
「楊徽同學,于瑾是個騙子!千萬不要相信她。」羽弦突然冷不防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妳們不是朋友嗎?」她的話讓我大感意外,畢竟她們平時看起來挺要好的。
「老實說,自從我知道于瑾是假裝的,我就對她沒什麼好感了,尤其是她那本筆記本,上面寫著很多相當過分的東西。」羽弦語氣中的不滿非常明顯,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我想起于瑾的筆記本,這的確是她經常帶在身邊的物品,但我還是不太相信。「不會吧?」
羽弦冷笑了一下,「當然,我不是隨便亂說的。深怕楊徽同學你被蒙在鼓裡,我希望你自己能親眼去看。」她的語氣有些挑釁,似乎想證明自己所說的一切。
「怎麼看?難道要偷看她的東西?」我皺起眉頭,這麼做確實有些超過了。
羽弦的笑容中透著狡黠,她突然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本和于瑾筆記本相似的本子來,「只需要調包一下,然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換過來就可以了,偷看完同理,再調包回來就行了,神不知鬼不覺!」
這一刻,我感受到羽弦的行動完全是精心策劃好的,她似乎下定了決心要拆穿于瑾的偽裝。看來兩人之間的姐妹情已經走到了頭,連最後的一點情分也不願留給對方。
而且從羽弦的表情和語氣中,我開始意識到她可能並非毫無根據地指責于瑾。或許于瑾真的做過什麼不太光彩的事情,羽弦對此深感不齒,才會決意揭露她。
「當然啦,我也不會強求楊徽同學去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羽弦微笑著說,語氣裡似乎透著一絲挑釁,「只是嘛,這或許是個浪子回頭的好機會,看你想不想抓住咯。」
可以感受到,羽弦對昕雪的敵意似乎已經逐漸淡化,反倒是對于瑾的態度變得越來越不滿。
她的語氣中透出一種警告,仿佛在提醒我,于瑾其實並不如我看見的那麼單純 ──她背後的動機、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無奈地接過羽弦遞來的筆記本,翻開一看,果然是空白的。這一切都顯得太過明顯──羽弦是真的想讓我去調包于瑾的筆記本,而非只是一時的衝動。
但我到底該怎麼辦?這樣的事情真的應該去做嗎?心底的道德警鐘在不斷響起,而羽弦的期盼目光又似乎在試圖瓦解我最後的堅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