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不想寫的時候,并非我不愛這文字的工作,而且我也從不將這作為一種要逃避的勞作。
我們不會覺得吃飯是一件工作,因為那是人身體得以存活的必然。但吃飯這個動作,會讓人痛苦,也是地球上的某一些人能感覺到的。總有一天,我們會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重重。但那還不是這個時候。就像我們知道地球會毀滅,可也沒有從現在開始,就一門心思想著去找下一個地球。
我們的生命太過短暫,一年生的鳥兒,只會知道一年的春夏秋冬。
留下來的只是痕跡。
「人或動物穿過前灘,會在淤泥里印下足跡。如果日照夠強,高溫會在一天之內將淤泥變硬,腳印便固定下來;附近沙丘上吹來細沙,又將它們填平或覆蓋。之后潮來,若潮水夠輕柔,這些被太陽曬硬、被沙子填滿的蹤跡便會再蓋上一層淤泥。就這樣,足跡因為一層層新淤泥堆積其上而愈發緊實,遇上合適的條件,每一層上也都會留下通行記錄。如此千萬年間,千萬道足跡保存下來,落在重重疊疊的淤泥層上,好似一摞不斷累積的紙頁。」(羅伯特·麥克法倫《古道》)
考古學家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一層層發現過去的印跡。
前一個王朝覆滅,后一個王朝,就在燒毀的遺跡上,蓋起自己的宮殿。
想一想,那些有名的都市,每一次成為帝國的中心,都將在地面上架起屬于自己的紀念碑。可到了最后,那些被豎起的巨石,卻只是成為時間脫去的舊衣。我們憑吊的是時間,是人的死去,卻并非某一個名字。
名字已被埋葬,時間永恒。
我喜歡寫一些自己都想不清楚的東西。因為我并沒有覺得,自己該對這個世界負多大責任。我并沒有覺得應該改天換地,也不想讓每個人都來認同我的看法。我喜歡聽每一個古人,在每一本書里,悄悄將他們的話。我點頭,合上書頁;我搖頭,也合上書頁。與其說,這些人是不會說話的老師,倒不如說他們都是我一個個夜晚的老友。
寫一些關于他們的想法,只是交流。我說說我的,你說說你的。無論怎樣不同,我依然是我,你也依然是你。這就是讀書比對話有趣的地方。但這需要耐得住寂寞,而且是一直耐得住寂寞。我就沒有這份本事。所以,在一些看不下書的時候,可以出去走走,也可以只是默默坐在窗口。
窗外什么都有,走出去的天地,也什么都有。
但這仍然只是一種小憩。休息一下,打個盹兒,然后再次醒來,過我喜歡的生活。
我知道這樣的選擇,往往不被某些時代洪流所在意。我見識過那洪水季的狂暴江河,渾濁的顏色,翻滾的水浪,以及裹挾其中,毫無分別,一起沖向下游的氣勢。在那樣的力量下,沒有什么可以輕易逃離,或者說,能夠離開的,需要的不只是勇氣和智慧,還需要一點點幸運。
基因早就告訴我們,多樣性的生命,總會給未來保留一些「異質」。
這讓我很是理直氣壯,決定保持自己的不同。
但那也沒有讓我覺得有什么驕傲,因為,若是「不同」就可以讓人驕傲,那我和相處的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可能。難道我們會覺得,這世界是無數個「我」所組成的嗎?這讓人在看到那些妄想統一一切的人,總會有一絲微笑出現在嘴角。別自欺欺人了,朋友,你獲得的并不是你以為的,但你擔心的,卻真可能是更準確的現實。
除此之外,我還能說什么呢?
在今天,大概就是這么多。也就可以,我安心放下自己的呼吸,繼續過自己平淡又不同的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更好。未來當然會改變,如何做,則又是下一個日升月落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