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雨來得急。 冷風捲起簷頭水線， 打在石板上，碎成一地寒意。
李府廂房燈火微弱。 昀銳坐在桌後， 手中未披外袍， 靠著一壺夜酒， 寂然無聲。
星辰在隔房。
他嘴角淤青尚未消， 面容依舊蒼白。 昀銳本想為他敷藥， 卻在輕觸時—— 看見他淚痕未乾。
那一瞬， 心像被生生撕碎。
昀銳端起酒壺， 任苦酒灌入喉中， 像是靠灼痛 才能壓下胸口翻騰的殺意。
外頭傳來叩門聲。
「大人，二皇子府來人求見。」
昀銳收斂情緒， 淡聲：
「不見。」
侍衛吞口唾液：
「回稟大人……是二皇子殿下，親自。」
昀銳眼神一冷。
片刻， 他起身、披衣——
「請。」
前院燭火搖曳。 二皇子身披青袍， 立於雨簷下。
他一身風雅， 眼尾微挑， 笑容看似溫柔， 卻讓人背脊發寒。
見昀銳來， 他慢慢拱手：
「昀銳。」 「夜深，叨擾。」
昀銳垂首回禮：
「殿下何事？」
二皇子不答， 自顧踏入廊下， 眼神靜靜掃過四周。
「據說……」 「府中多了位小郎君？」
昀銳眉宇稍動， 語氣平淡：
「殿下消息甚靈。」
二皇子笑而不語。 手撫雨柱， 輕聲：
「此人來歷可查？」
昀銳：
「正在查。」
二皇子斂住笑意， 轉頭看他：
「太子一案波及甚廣——」 「莫要因一人誤了大局。」
昀銳目光深沉：
「殿下懷疑我？」
二皇子輕笑：
「不。」 「只是提醒。」
昀銳靜立， 未言。
二皇子緩緩上前， 站在昀銳身側， 聲音低得近乎呢喃：
「聽聞……」 「貴妃因他受辱。」
昀銳指尖一緊。
二皇子含笑：
「竟有人能讓你，為他拔劍指貴妃？」
昀銳聲音冷得似霜：
「殿下信口。」
二皇子輕挑眉：
「是嗎？」
昀銳沉聲：
「殿下……」
二皇子笑意稍斂， 轉身。
走了幾步， 忽回頭：
「昀銳。」 「太子之毒，不會等人。」 「——你，也不能等。」
昀銳眼神微凝。
二皇子揮袖離去， 笑意淡淡， 卻藏刀於袖。
雨淋簷， 夜無眠。
翌日清晨。 雨停， 陽光霽清。
星辰起得早。 夜裡做了惡夢—— 夢中貴妃笑著， 逼他跪在地上， 血濺滿殿。
醒來時心跳如擂， 仿佛仍浸在宮牆陰影中。
他忍著心悸， 推門出去。
小廚院中， 灶台飄著熱騰騰的白霧。
一少年正埋首熬粥， 青衣束袖， 面容乾淨。
星辰輕喚：
「阿青？」
少年抬頭， 露出開朗笑顏：
「公子早！」
這少年，是李府小廚丁， 年紀不大， 性子爽利， 喚作 阿青。
星辰走近， 鼻尖一動：
「是薑絲瘦肉粥？」
阿青點頭：
「公子昨夜未進食，我想您一早應該沒胃口，便煮得清淡些。」
星辰心頭暖了一些。
阿青小聲道：「公子……昨日受傷了？」
星辰抬手摸了摸臉頰傷處， 苦笑：「看得出？」
阿青皺鼻子：「誰下的手？打得真狠。」
星辰淡淡笑，未答。
阿青輕嘆：
「我給公子抹點藥？」
星辰搖頭：
「不…不用了…我自己……。」
阿青瞪眼：
「公子是醫者，但傷在臉上，手下不一定準！」
星辰怔了怔。
阿青放下勺子， 踮腳去碰他臉——
卻被一隻手扣住。
動作極快。
阿青嚇一跳。
星辰一僵， 回頭看——
昀銳站在身後， 手扣在阿青手腕上， 眼神冷得如霜：
「放肆。」
阿青臉變白：
「大、大人？！」
昀銳收回手， 抬袖輕掠星辰臉頰—— 指尖輕得像羽落。
只是短短一瞬， 星辰耳根卻熱了。
昀銳淡聲：
「不用他，你跟我來。」
星辰怔怔：
「……上哪？」
昀銳抬眼：
「上朝。」
星辰大驚：
「我？！」
昀銳淡淡：
「太子之毒未解。」
星辰緊張：
「昨夜……不是已經治了？」
昀銳：
「那只是壓制。」 「今需複診。」
星辰心口一緊， 咬牙點頭：
「好。」
昀銳凝視他片刻， 輕聲：
「別怕。」
星辰抬眼， 看見昀銳的眉眼沉靜如山。
那一刻， 他忽然覺得—— 無論宮裡有多少刀， 只要身旁有他， 便能走下去。
皇宮。
太子寢殿外， 人影稀疏， 氣氛沉沉。
昀銳與星辰甫至， 便見一名宮女迎上：
「兩位大人，皇后有請。」
星辰心頭一緊。
昀銳瞥他， 微微示意—— 別慌。
二人被帶到一處雅殿。
門緩開。
殿中幽然沉靜， 焚著淡香。
一名女子端坐。 明麗端莊， 氣度雍容， 目光沉定如深潭。
皇后。
星辰下意識低頭。
昀銳二人上前行禮：
「臣/草民，叩見皇后娘娘。」
皇后抬手：
「愛卿免禮。」
她目光落在星辰身上。
略一掃， 便見他臉頰淤青—— 眉目黯淡， 但神韻清潤。
皇后神色一頓。
「這…是誰打的？」
星辰一驚， 忙跪下：
「回皇后娘娘，是……草民不慎碰傷。」
昀銳冷聲：
「非也。」 「是鳳華宮侍衛。」
星辰抬頭， 急道：
「不是、不是！娘娘，與貴妃娘娘無關——」
皇后掃他一眼， 淡淡：
「起來說話。」
星辰怔了怔， 在昀銳眼神示意下， 起身。
皇后沉聲：
「你在為她開脫？」
星辰垂眼。
「貴妃娘娘也許……只是太急……」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急？她急著殺人？」
星辰心底一顫。
皇后放下茶盞， 語氣不疾不徐：
「本宮知道你自有善念。」 「但，宮中無善。」 「你若不懂保自己，便是拖他。」
她抬眼， 注視星辰。
那裡有逼視、審視， 卻也有……憐惜？
皇后忽道：
「李昀銳。」
昀銳拱手：
「臣在。」
「你，可願保他？」
星辰怔住。
昀銳微微一頓， 隨即回：
「臣，願。」
不假思索。
皇后眼尾微挑：
「本宮問你，不是要你應。」 「而是——要你想清。」
她語聲沉緩：
「保他，便是與貴妃為敵。」 「亦是與背後之人為敵。」
昀銳目光不動：
「臣 知曉。」
皇后輕輕一笑：
「你從來如此。」
她轉向星辰：
「你既得他護，便須懂——」 「他若倒，你亦亡。」
星辰心臟一緊。
皇后聲音柔， 卻逼人：
「你能護他麼？」
星辰抬眼—— 毫不猶豫：
「能。」
皇后微微凝視， 似在審他。
片刻， 她淡淡一笑：
「很好。」
第4集 (上)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