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面具之下
秋冽海住家-晚餐
「爸爸,飯好了!」
女兒洛洛踮著腳,把最後一只碗「噹」地放上桌,筷子排得歪歪斜斜,像一排剛受訓的小士兵。
廚房傳來妻子喊聲:「冽海,吃飯了!」
秋冽海這才彷彿自深水中抽離,氣息微顫。
一聲近乎嘲諷的笑從喉間滑出——為那個在「任命」之後反而鬆了口氣的自己,感到一瞬的羞恥。
他抬手,粗暴地抹過臉,像要撕下那層「秋家人」的面具,再把「父親」與「丈夫」的溫和面皮貼回。
「來了!」
他揚聲回應,嘴角牽出一個標準得近乎僵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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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冽海走進廚房,妻子正圍著圍裙,額前的碎髮被蒸氣薰得微捲。
「你有事要忙。」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沒有,湯我來端吧。」
秋冽海笑得無懈可擊,像廣告裡的模範丈夫,順手接過她手上的鍋鏟。
妻子沒再追問,只是垂下眼簾。
前陣子「去秋家化」的新聞鬧得滿城風雨。
某天,她無意間瞥見終端跑馬燈閃過一行字:
【源境外部技術顧問-秋冽川】
她盯著那個名字。只差最後一個字,卻瞬間串聯起過往所有被她刻意忽略的蛛絲馬跡。
她當然聽過「秋家」。就像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盤踞在國家經濟體中,卻鮮少露面的家族。對普通人而言,那些故事更像是都市傳說。
她也曾開玩笑問過秋冽海:「你跟課本上那個『秋家』有關係嗎?」
那時,秋冽海正幫她剝蝦,只是笑了笑:「我在這裡幫你剝蝦,你認為呢?」
她當時還真的認真想了想——那個秋家的人,應該住在什麼豪門大院裡吧?怎麼可能跟她一起在菜市場討價還價、在登山步道上揹重裝?
但自那新聞出來後,秋冽海的外宿從每月一次,變成一週兩次。
閨蜜午茶時半開玩笑:「你老公……不會外遇了吧?」
她想也不想地回嘴:「別胡說,他哪有那膽子。」
話一出口,自己卻先沉默了。
直到那一夜,她終於在恐懼與懷疑的交界點崩潰,毫不掩飾地逼問他。
秋冽海這才承認,父母健在,他確實屬於那個秋家,而秋家正在「收尾」,許多事必須由他親自處理。
他從未說謊,只是演得太好。
歷史課本裡那個「秋家」,就睡在自己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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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餐桌前。
洛洛奮力爬上兒童椅,雙手捧著碗,眼睛亮晶晶地邀功:「爸爸,今天吃漢堡排!我有幫忙一起捏喔!」
妻子替女兒夾菜,餘光卻鎖在丈夫臉上。
她無法將眼前這個溫柔地幫洛洛挑掉蔥花、耐心聽著童言童語的男人,與十分鐘前那個獨坐沙發、眼神冰冷的身影重疊起來。
這種切換讓她感到心累。
她嘆了口氣,把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什麼時候能對我誠實一點?」
「嗯?」秋冽海手上的刀叉一頓,「晚點說,孩子在。」
他起身去拿番茄醬,繞過她身後時,順手揉了揉她的肩。
妻子看著他的背影,等他轉身回桌時,聲音低到幾乎被餐具碰撞掩過:
「吃完你先去忙吧。我跟洛洛收拾就好。」
秋冽海愣了半秒,隨即彎起眼角:
「謝謝老婆。」
妻子沒再回話,只是默默把小湯匙遞給女兒。
她面前的湯碗輕輕晃動,映著天花板的燈光,像一小片過於安靜的湖,壓抑著水面下誰都不願戳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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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
妻子獨自坐在沙發上。
她胡亂翻著雜誌,終端正播著特務片。畫面上的女間諜穿著晚禮服,淡定地拆解宴會廳的隱藏監控,下一秒便輕巧地撂倒三名壯碩的保鑣。
她看著,一個荒謬的念頭忽然浮上來:
如果秋冽海是「那個」秋家的人…… 那自己,會不會也只是他任務的一部分?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假妻子」?這個家,這些年的幸福,是不是也只是一場精心佈置的戲?
「媽媽!」
洛洛洗完澡,穿著小鴨睡衣,咯咯笑著蹦到她懷裡,溫熱的體溫打斷了這場危險的幻想。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抱緊懷裡真實的女兒。
「傻了吧……」她低聲對自己說。
可那股疑慮並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暫時退到了看不見的角落,像一道細小的裂痕,安靜地潛伏在這個家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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