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師02 失約

那一年，初擔任新案的工地主任。雖然不是第一次擔任這個職務，卻是從事營造業以來，第一個從案前規劃就開始參與並且到完工交屋的。想想當時的自己，根本不是什麼手術刀，或許連一把銼刀都嫌我不夠利。

　　建案在一個天龍國的社區裡，雖然離機場近，航道限制的關係，只能蓋7樓層高，造型卻不那麼單調。對一個菜鳥主任來說，想必是個練功的好地方。

　　當時的景氣一片大好，建築業者正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同時也有一派人高舉打房和實現居住正義的大旗。結果是豪宅和社宅聯手推動了建築的新一波榮景。在這樣的氛圍下，身為營造業基層的我們，真的是有苦說不出啊！親朋好友認為我們應該享受了一波紅利，殊不知我們只是代工。就好像iphone賣很好，就覺得被滿滿訂單迫使加班的作業員賺很大一樣。

　　正因為豪宅、好宅、"豪洨"宅，只要是宅都能熱賣的年代，缺工、缺料、缺工程師(搶工、搶料、搶工程師)也是另一個建築業的熱門話題。找工程師真的是一個好難的任務，也或許當時自己的管理能力不足，讓大家沒有辦法和我一起奮鬥下去，於是在2年半的工期裡，離開的同事人數應該可以組隊打全場的籃球賽了。這期間除了人員的異動，造成現場大量品管作業沒人處理；頻繁的設計變更和監造單位的不作為，使得施工規劃的推動也滯礙難行。避免專案推動延誤，當下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扛著。

　　為了在一團混沌之中得到一點清澈，咬緊牙關、拼了命的工作，但是眼中的世界好像在改變，色彩逐漸淍零。好像要阻止一列失控的火車一樣，耗盡了我能付出的精神和體力，只剩下眼裡那一丁點的光芒，彷彿暮之內一步陷入死鬥之中，那個永遠不熄滅的火光。

　　唯一不變的，是行事曆每三週一次會提醒的理髮通知，要去找大姐剪頭髮了，順便理去我的煩惱。一個和生活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在某個時間點會「登」的一聲出現，然後傾聽你的煩惱和抱怨，有時還能給你心靈指向，有沒有像某個遊戲裡卡關的時候，會及時出現的「仙人」指路。這就是大老遠跑一趟來理髮，完全不考慮CP值的原因。在天龍國建案興建過程中，壓力有如泰山壓頂，不知覺得也患上了睡眠障礙。有趣的是，每當我坐上理髮椅，不是跟大姐閒聊，就是陷入熟睡。直到某一段時間，行事曆再也控不制不了我，瘋狂的工作量使我陷入時間的迴圈，突然同感了大反派多瑪姆被奇異博士用時間寶石困在時間迴圈的感受。臨時的業主召見、結束不了的會議、將我淹沒在辦公桌上的施工圖…，1次、2次、3次…忘記幾次，我失約了。大姐總是很有耐心的配合我改時間，然後繼續被我放鴿了。我心虛了，懷著滿滿的歉意，躲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放下」之後。我想起了卡內基一堂「承認錯誤」的溝通課程，再一次走進了理髮店，大姐再次專業的為我修剪頭髮並且噓寒問暖著。

而我，從口中緩緩的吐出：「對不起，我想為了好幾次的失約向你道歉。」

「沒事了，我想你已經走出來了，相由心生啊～之前你的表情總是很憂鬱，這次見面卻是帶著微笑，發自內心的那種。」於是，我們繼續每三週一次理髮師和顧客的接觸。

　　每個人一輩子或多或少都會做錯事、得罪人，鼓起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才是真正勇敢的人。或許因為某件事，你和某個家人、朋友、同學或同事不再連絡，但事後卻發現自己錯了，或者事件的肇因根本不足為重。但是你卻失去了一位可以在人生和你前行的人。放下固執、拿起手機，給他/她發一則簡訊或撥一通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