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的世界很靜
清晨的光灑進廚房，落在木頭餐桌上。 林聽月把熱牛奶倒進杯子，放在奶奶面前。 奶奶坐在窗邊，戴著老花眼鏡翻報紙，眼神專注，像是在讀世界的脈搏。
「今天要去音樂廳嗎？」奶奶問，語氣溫柔。林聽月點頭：「下午三點開始排練，我會晚點回來。」
奶奶抬眼看她，微微皺眉：「別太累。妳最近眼神有點淡。」
她笑了笑，坐下來陪奶奶吃早餐。 她知道奶奶看得出她的疲憊，也知道那不是身體的事。 是心裡的事。
她習慣把情緒收好，像是把樂譜摺疊起來放進抽屜。 不是因為不想被看見，而是怕奶奶擔心。 她的微笑，是經過整理的真—— 讓人安心的那種真。
父母過世後，她學會了這種安靜。 不是逃避，而是守住。 想守住生活的秩序，也守住奶奶的心。
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拿起來，是沈律的訊息：
「下午提前半小時集合，路則要先試燈。 帶流程表，穿深色衣服。」
她回：「收到。」
奶奶看著她收拾資料，語氣平穩：「去吧。妳做事有條理，人家會喜歡的。」
林聽月點頭，笑了一下。 她知道奶奶的話不是鼓勵，而是信任。
她背起包，走出門。 陽光落在她肩上，像是某種祝福。
音樂廳側門的燈光還沒全亮。
林聽月提前抵達，穿著黑色窄管褲與深灰色襯衫，手裡拿著流程表與筆。 沈律正在控台前核對燈軌，技師們在舞台上來回走動，氣氛緊繃但有秩序。
她沒多說話，只是走到沈律身邊，遞上流程表。 沈律點頭：「待會先試燈，代奏者會彈一段，確認光感。」 她點頭：「我會記錄。」
三點整，主燈亮起。 技師開始測試燈軌，舞台上的鋼琴聲響起，不是路則的手。 是代奏者在彈——節奏準確，音色乾淨，每個音符都落在該落的位置。
路則坐在台下，聽著那段熟悉的旋律，心裡沒有波動。 那不是他的聲音。 是為燈光而生的版本——精準、克制，足以完成技術排練。 他知道那段演奏無可挑剔。 只是，他的音樂，不是這樣的。
他沒打算聽什麼。 但那些聲音還是湧進來—— 技師的焦慮、演奏者的不安、沈律的節奏感。 像是空氣裡的雜訊，無法關掉。
林聽月的頻道，仍然是靜的。 不是微弱，而是完全沒有。
音符落下的瞬間，整個空間像是被拉緊。 技師在調光，燈軌忽然閃了一下——主燈失效，舞台陷入半黑。
現場一陣靜默。
技師低聲咒罵：「怎麼回事？不是剛修過？」 沈律立刻指示：「切側燈，先撐住。」 有人在舞台上停住腳步，小提琴手低聲問：「還要繼續嗎？」
林聽月沒有插手技術問題。 她只是走到舞台邊，打開備用手電筒，照向演奏者的落點。 她的動作不急不緩，像是早就知道該怎麼做。
演奏者看見光，下意識穩住了呼吸。 沈律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但眼神裡多了一點肯定。
路則坐在台下，聽著每個人的心聲。
技師的腦子像雜訊：「燈軌是不是接錯了？會不會被罵？」 小提琴手的心聲像碎片：「燈怎麼了？我還要繼續嗎？會不會打亂節奏？」 沈律的心聲像指令：「先穩住，流程不能亂。」
林聽月——仍然是空白。
她站在舞台邊，手電筒穩穩照著演奏者的落點。 她沒有插手，也沒有退縮。 只是讓空氣穩住。
燈光恢復後，沈律低聲說：「謝了，聽月。」 她點頭，沒多說。
路則第一次開口對她說話：「妳很冷靜。」 她回：「只是習慣了。」
他沒再說話，但心裡有個聲音—— 她不是冷靜。 她是穩定得像一層霧，不吵不擾，卻讓人看不清裡面藏了什麼。 落在他聽不見的地方。
他忽然覺得，自己離她很近，也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