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街頭的騷動之後,我開始養成一個習慣——
只要先生外出,我便會倚在工作室的窗邊,看那些口號、傳單、謠言與激情在街上流動。
日本正走向帝國的路,而我,來自百年後的另一座島嶼,看得更清楚。夜裡的對話
那晚,杉浦非水比平日更晚回來。
他放下手中的素描簿,淡淡說:
「今日街上有人說,凡反對軍備者,皆為賊。連我學生餐館老闆,都被罵成不愛國。」
我愣住。
這話音,竟像未來台灣某些激烈的耳語。
我小心問:「先生認為,何為愛國?」
非水把視線投向窗外燈影:
「若只是跟著喊、跟著恨、跟著怕,那不是愛國。」
「那只是——被操縱。」
他頓了一下。
「真正的國家,是讓人能夠自由思考的地方。」
先生不會知道,百年後,有一個叫台灣的地方也在思考同樣的事——
在統與獨之間拉扯,在多元移民與歷史敘事上混亂,在巨鄰的陰影下戰戰兢兢。
我聽著他的話,心裡掀起難言的痛。
獨立與統一的影子
某個午後,工作室附近的電車站貼起新公告:
「若散播危害國體之言論,視同叛逆。」
走過的民眾麻木地點點頭,彷彿這只是換季的通知。
百年後的台灣,其實也有類似的恐懼——
每一場選舉都有兩邊的指控: 誰是「賣國」?誰是「叛國」?誰是「被洗腦」?誰又是「在替他國說話」?
我在那古老的站牌前愣住很久。
如果一個社會將對立變成身份認同,那就會像此刻的日本:
在「要不要戰爭」、 「要不要擴張」、 「要不要更像西方」 之間徹底分裂。
台灣的統獨矛盾,在此刻的我看起來,不只是政治選擇——
而是民族想像、歷史教育與島嶼脆弱感所組成的複雜情緒。
島嶼的脆弱
明治東京看似繁華,卻像綢緞裡藏針。
每個人都表面自信,心中恐懼。
我恍然發現:
百年後的台灣也是移民社會、也是新舊族群混雜、也是民主化時間很短的地方。
這樣的社會有一個共同點——
容易被外來話語撼動。
街上的報童一天喊三種截然不同的新聞:
「英國要包圍我們!」
「清國要垮了!」
「俄羅斯虎視眈眈!」
而那些報導真假參半,且帶著政治目的。
就像台灣的媒體每天在你耳邊放煙火:
爆料、恐嚇、戰爭預言、陰謀論、匿名消息、某國高層「可能說過」的話。 一個島的神經,被反覆綁在緊繃的位置。
而你我都知道——
有某個獨裁者,只要心情與情勢對了, 也許真的會突然按下進攻的按鈕。
這是一種明治日本人也熟悉的恐懼——
一個領導者若只在乎霸權、面子與民族敘事,那個社會的人民就會活在不可預測的狂熱之下。
最後的反思:叛國者是誰?
某日清晨,街角傳來吵鬧。
一名報社記者因撰文質疑擴軍,被當眾指為「國賊」。
我與非水站在巷口,聽那記者大喊:
「若國家只剩口號,那忠誠便毫無意義!」
人群譁然。
非水靜靜地說:
「叛國者有兩種——
一種是賣國。 另一種是讓人民不敢說話的國家。」
我心中一震。
原來「叛國」與否,不在於立場,而在於是否剝奪了思考的自由。
若有人被煽動到只剩恨,那是操縱者的勝利; 若媒體讓人民不再分辨真假,那是島嶼的傷口; 若領導者的任性能決定千萬人生死,那就是文明的崩裂。
百年後的台灣正站在明治日本曾站過的岔路上。
選擇什麼,不會只決定未來,也會決定—— 什麼樣的人會被貼上「叛國者」的標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