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輪班到重生的勇氣》2

那道熄滅的燈火：我與生命的最後一場對話

　凌晨四點，當手機鬧鈴劃破夜的寂靜，我一如往常地準備起身。然而，這一次，清晨的寒意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刺骨。手機螢幕上跳出的訊息，像一道無情的閃電，瞬間擊碎了我朦朧的睡意。

　「老陳... 他走了。」簡短的幾個字，卻重如千斤。

　老陳，我的同事，一位曾經與我共事、同樣在日夜輪班中掙扎過的夥伴。他總是那麼勤懇，總是默默地把工作做好。我們曾在大夜班時互相遞過熱咖啡，在疲憊時交換過一個理解的眼神，在下班後一同走出廠區，看著東方泛白的魚肚。

　我從來沒有想過，多年之後的某日，再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會是如此的冰冷與猝不及防。

　訊息說，老陳是騎著機者在上班途中，疑似感到身體不適，隨後便在公路旁倒下了。沒有痛苦的掙扎，沒有來得及道別。

　那一刻，我的腦海中不是悲傷，而是巨大的震驚與一連串的質問。「怎麼會這樣？」「才剛過五十沒多久吧？難道是... 過勞？」「我們這些人，到底還能撐多久？」

　老陳的離世，像一面突然被打破的鏡子，毫不留情地映照出我們這些輪班工作者共同的困境。他的猝然離去，不再是報章雜誌上遙遠的「個案」，而是發生在我身邊，如此真實、如此切膚的疼痛。

　我開始回想老陳的日常。他的臉上，是否也常掛著我熟悉的疲憊？他的眼底，是否也有我曾經的血絲與浮腫？他是否也曾在深夜裡獨自忍受胃痛，在白天裡掙扎於淺眠？

　我突然覺得，老陳的生命軌跡，與我何其相似。我們都在時間的縫隙中求生存，用健康去交換薪資，用陪伴去交換職責。我們像兩條平行線，在同一條鋼索上戰戰兢兢地走著，期待著能夠平安地抵達終點。然而，老陳的繩索，卻毫無預警地斷裂了。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那個在深夜裡獨自開車前往公司的我；那個在清晨下班時，看著朝日升起卻滿心倦怠的我；那個因為長期作息混亂而脾氣暴躁，對家人感到愧疚的我。

　老陳的離世，不再只是一個同事的逝去，更像是一記響亮的警鐘，敲響在我麻木已久的靈魂深處。

　過去，我曾無數次地想過提早退休。那些疲憊、那些身體的警訊、那些與家人錯過的重要時刻，都曾在我心中激起漣漪。但總是有一種慣性、一種對未知的不安，或是對經濟壓力的考量，讓我把這個念頭一次又一次地壓了下去。

　我會安慰自己：「再撐一下吧，為了家人，為了美好的退休生活。」我會也會試著說服自己：「大家都這樣，有什麼好抱怨的？」

　然而，老陳的事件，徹底擊潰了這些自我麻痺的藉口。我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在為家人「犧牲」，而是在無形中消耗著自己，最終可能讓家人承擔更大的痛苦。

　生命只有一次，沒有彩排，也沒有重來的機會。我不能再等到身體發出最後的警告，不能再等到另一個「老陳事件」發生在我自己身上。

　我打開電腦，依照人事室給的退休申請表格，一項一項的準備各種文件資料。每一個字，每一格空白，每一張紙，都彷彿在等待我填上屬於自己的新篇章。我的手微微顫抖，但心中卻充滿了平靜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