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鑄骨與融煞

邢烈聽到蕭獵那近乎自殘的決定，臉色鐵青，喉結滾動，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此刻的震撼與憤怒。這已經不是修煉，而是極限自毀。

你真是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邢烈低聲咒罵，語氣中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敬畏。你就不怕那混亂法則將你的劍骨撕成碎片？

蕭獵靠在鐵塔寬厚的背上，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冰冷而堅決，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劍骨重塑，本就需要極端的環境。混亂的靈力正好用來掩蓋氣息。告訴我地點，邢烈。我的時間不多了。

邢烈深吸一口氣，將所有複雜的情緒壓下，他的理智迅速迴歸到交易之上。古修洞府，名叫『幽寂石窟』。它藏在往西五百里，鬼影嶺的一處地脈裂谷裡。那裡原本設有護山大陣，但早在數百年前就崩塌了，只留下殘餘的靈力波動和混亂法則，常人避之不及。

混亂即掩護。蕭獵冷靜地指出，聲音因虛弱而顫抖，卻清晰無比。

我答應的報酬呢？邢烈盯著他，目光灼灼。古修洞府是你的，我只要那十枚上品靈石。記住，你欠我的命，比任何靈石都值錢。

我說到做到。蕭獵頷首，這是他對自己唯一的承諾。

鐵塔不敢耽擱，再次將蕭獵小心翼翼地扛起。他腳下真元爆發，如同一個高速移動的黑色鐵塊，三人朝著鬼影嶺的方向狂奔而去。邢烈則在後方不斷釋放微弱、近乎隱形的火系真元，用來焚燒和擾亂他們留下的所有氣息與足跡，防止被後方的追兵利用。

半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了幽寂石窟。

這裡是一處被扭曲的空間法則常年籠罩的裂谷。石窟隱藏在一個巨大的、如同被劍光劈開的深邃岩縫之中。入口處，殘破的古陣符文偶爾閃爍，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令人不安的空間錯位感。

鐵塔小心翼翼地將蕭獵放進石窟深處一塊相對平坦的石板上。

邢烈，你在外面設下警示法陣，我去為他護法。鐵塔說完，便將巨錘橫放身前，守在了石窟口，眼中滿是警惕。

不用護法。蕭獵靠著冰冷的石壁，他取出了所有的療傷丹藥，將其堆在身邊，那數量讓邢烈眼皮一跳。這是我的劍骨重塑之法，外人無法插手。你們的任務，是幫我爭取一個時辰的絕對安靜。記住，是絕對。

邢烈皺眉：一個時辰？你確定？你現在的傷勢……

這是極殺劍意的特性。時間越久，碎裂的骨頭與血肉的凝結就越深，重塑的難度就越大，到最後便不可逆轉。蕭獵咳出一口血絲，臉上卻露出一抹近乎病態的笑意：我要在它徹底長死之前，將它砸碎，重新鑄造。快去佈陣，每一息時間都彌足珍貴。

邢烈和鐵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與無奈。他們知道，此刻的蕭獵，已經被他的「道」完全控制，任何勸阻都是徒勞。

蕭獵沒有多餘的準備，因為最好的準備就是決心。

他服下幾枚上品療傷丹，它們不是用來治癒，而是用來維持心脈在即將到來的劇痛中不會徹底崩潰。

他低頭看著那扭曲變形的左臂，如同爛泥般掛著，只剩下一層皮肉連接著。

蕭獵深吸一口氣，將極致的銀汞真元凝聚於右手，不是用靈力，而是用法則—極殺劍意最純粹的切割法則，如同外科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向左臂的肘關節。

嘶—！

一聲極其微弱、但在石窟中卻迴盪得無比清晰的切割聲傳來。蕭獵的左臂被他自己從肘關節處卸了下來，僅僅保留了少數肌腱和皮膚連接著，形同自殘。

劇痛在一瞬間達到頂峰，蕭獵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被一柄萬鈞重錘砸碎。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青筋暴露，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一聲因劇痛而從肺部深處擠壓出的、壓抑至極的低吼，喉嚨因用力過猛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立即啟動《骨煞劍骨》法門。

他將所有銀汞真元轉化為無數細若游絲的銀色劍線，如同織網般，湧入斷臂的創口。這些劍線的功能是清理：碎裂的骨頭、受損的經脈、混亂的真元殘留，甚至是被汙染的血肉—所有不符合劍鞘標準的雜質，都在銀汞劍線的掃蕩下，被殘酷地絞碎、剔除，然後被排出體外。

緊接著，他用劍線編織成一個精準的骨骼模型，將斷裂、錯位的肘骨和臂骨強行推回原位，這過程無疑是二次折磨。

嗡—！

銀汞真元以極高頻率震盪，將骨骼碎片熔煉，隨後在《骨煞劍骨》的法門下，將它們重鑄！這是一個煉器的過程：將骨頭當成凡鐵，用最純粹的銀汞精華去淬火、去重新鍛打。骨骼發出如同金屬磨砂般的刺耳聲，血液在熔煉中沸騰、汽化，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充滿了整個石窟，如同一個小型煉獄。

站在洞口的鐵塔和剛剛佈置完警示法陣的邢烈，此刻都呆滯地望著蕭獵。

他…他在幹什麼？那不是在療傷！鐵塔的聲音如同砂紙般粗糙，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他在把自己當成劍胚，用真元進行淬煉和重鑄！他難道不怕骨骼崩裂，經脈盡毀嗎？

邢烈全身發涼，看著那股從蕭獵體內透出的、極致冰冷的銀色光芒籠罩著他的斷臂，讓那斷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顫抖、收縮，然後以一種完全不符合醫學常理的方式，重新歸位，並被一層薄薄的銀色晶體覆蓋。

他不是在修煉，鐵塔。邢烈顫抖著，手中的火焰真元甚至有點不穩。他在改造。他是在把自己變成一柄沒有情感，只為極殺而生的兵器。蘇芷婆婆是對的，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極致』，他的劍意超越了他的心性。

大約一刻鐘後，銀光斂去。

蕭獵的左臂雖然看起來紅腫，但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形態，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他大口喘息著，全身被汗水、血水和泥沼混合成的汙穢物浸透。手臂的強度已經超越了先前，完全符合劍鞘的標準。但他的真元，也徹底枯竭。

我的酬勞。蕭獵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了剩下的兩枚下品靈石，放在石板上，這是他最後的資產。

邢烈看著那兩枚靈石，卻沒有伸手去拿，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收取一個死人的遺物。

蕭獵平靜地看著他們，眼中沒有絲毫嘲諷，只有對交易的嚴謹。

邢烈最終深吸一口氣，主動將那兩枚靈石推了回去：你那十枚上品靈石的承諾，比這兩塊廢石值錢。你這個瘋子的命，現在歸我保管。我給你三天時間，讓你在這裡休養。三天後，我們回來。

鐵塔沉聲道：你必須活著。

多謝。蕭獵沒有再推辭，將靈石收入懷中，隨即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那枚三眼地蟒的妖核。

妖核泛著暗綠色的幽光，其內蘊含著龐大而汙穢的妖獸煞氣。

蕭獵盤膝而坐，用僅剩的一絲靈力調動體內剛剛鑄成的劍骨，同時，他運轉那枚玉簡中的法訣—《融煞化凡訣》。

他將妖核貼在丹田核心。

《融煞化凡訣》的法門，如同一個巨大的深淵，沒有吸收妖核的靈力，而是專門吸取其中蘊含的煞氣與汙穢意念。

一股夾雜著地蟒臨死前憤怒、貪婪，以及沼澤腐敗氣息的渾濁煞氣，如同黑色的煙霧般，被強行吸入蕭獵的丹田，並被劍骨誘導，環繞在他極致純淨的銀汞真元周圍。

嘶嘶—！

極殺劍意發出了痛苦的嘶鳴，它本能地排斥這種玷汙，這就像一柄最純粹的法則之劍被強行裹上了泥濘的屍布。但蕭獵強行以心志壓制，命令劍意與煞氣共存。

在兩種極端力量的抗衡與融合下，蕭獵身上的氣息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那股原本鋒利得可以切割一切的銀色劍意，被這層渾濁的煞氣所包裹、磨損，就像是一把被扔進泥潭、沾滿了淤泥的匕首。它不再閃閃發光，不再引人注目，而是變成了這世間最普通、最混亂、帶著腥臭的凡俗築基散修氣息。

他真的…藏起來了。鐵塔喃喃自語，他甚至要用盡全力才能從那混亂的氣息中分辨出蕭獵的存在。

邢烈眼神複雜，看著蕭獵如同一塊醜陋的頑石般融入黑暗：走吧。三天後，如果他還活著，我們就能拿到我們的酬勞。如果死了…那是他自己選擇的道。

幽寂石窟內，蕭獵完全沉浸在了這場殘酷的鑄鞘染塵之中。他知道，只有將自己徹底偽裝成凡俗，他才有資格在血煞宗的追殺下，迎來下一個升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