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戰士

麥可和霍華德是一對兄弟，哥哥麥可今年剛滿五歲兩個月，霍華德則是一歲半。以擁有一對混血兒的家庭來說，父母給予他們倆的教育非常不錯。

 

麥可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他甚至還能用英語說出侏儸紀和白俄紀那些鼎鼎大名的史前動物的學名。在大人面前暢談一億年前生活在這地球上的生物的他毫不羞赧，那樣子看去頗具一個專業研究員的架勢。而這讓那些與他交談的大人們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們先是會感到驚喜，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胡言亂語和短暫的沉默。

 

除了英語，他還會基礎西班牙文和一些罕見的西班牙文單字、台語以及認識較多但說起來吃力的中文。

 

麥可和小霍華德常會在周六下午與母親一起出現在外婆家。外公外婆對這對寶呵護備至，算不上溺愛，卻允許他們在自己頭上爬來爬去。不論窗外是晴或雨，這兩個小傢伙都充滿精力，他們不知節制，耗盡所有精力才肯讓人逮到喘息的機會。麥可除了看看兒童節目和電影，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到舅舅房間玩星際探險遊戲。這份期待是從一次舅舅在半睡半醒的瘋語之間開始的。

 

那天他們一起駕駛太空船(舅舅床上的一條長型抱枕，乳牛的黑白色)去到鑽石果凍星球。麥可給了自己一個角色：艦長兼極速駕駛員，同時也是名無畏的神奇戰士。舅舅自稱是無臉男。一起參與遠征的還有史迪奇玩偶和一支純白色的小豬。當四人抵達星球時，那裡一片荒蕪。無臉男還在打盹。麥可跳下太空船，他站在彈簧床上仔細打量那顆星球：「這裡好冷。」他說。「是啊。」無臉男說。「那裡有東西！」他說。「不太可能，這顆星球小得可憐，我們只看到一片黑，和一點一點的白色小點點。它們是，」無臉男準備繼續說下去，但麥可打斷他的話：「快看！那裡有顆雪白的星球，上面還有一個圓滾滾的老人在餵馴鹿吃東西，他穿著紅色衣服，他一定就是聖塔！」「誰？」無臉男說，並偷偷放了一個屁。「聖誕老公公！你不知道嗎？啊哈，我想起來了，我是一個小精靈，我們這趟旅程就是為了到那裡去的，快點跳上船，快，我們要出發了！」無臉男從床上坐起來：「好，我們走吧，藍色小精靈，出發。」

 

「史迪奇和小豬也上來了嗎？」

「對，都到齊了，兄弟。」

「好，扣好你們的安全帶，史迪奇坐我後面，你要負責保護小豬。」

「沒問題，兄弟。我會保護你們全部。」

「倒數三、二、一、出發！」麥可說。

 

  無臉男使勁搖擺那艘柔軟的牛奶白太空艦，並發出艦尾噴氣推進的聲音，麥可則演出一路顛簸的模樣。三秒後它們到了聖誕星球。

 

「哇，你看，布萊恩，看！是聖塔和他的工廠。裡面還有一群正在快樂工作的小精靈，他們正在收發信件和生產玩具給像我一樣的小孩子。」

「你是個幸福的孩子。」

「我是個小精靈。你看，工廠的所有人都好開心。那裡，是馴鹿！」

「聖塔在餵他們吃點心。」無臉男說。

「哦，看得我都餓了。」麥可說。

「我也好餓，想來塊16盎司大牛排。」

「你說什麼？」

「我說想來點16盎司的大牛排。」

「什麼的大牛排？」

「16盎司的。」

「那是什麼？」麥可說。

「沒什麼，兄弟。」無臉男說。

「快看，有一群機器人正從外太空飛來！」

「它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原本是好人，但是有人對它們動了手腳，現在全部都是要來殺害聖塔和馴鹿的。他們還計劃摧毀這座工廠！」

「快，他們要登陸了！他們正在發射一堆攻擊光波！」無臉男說。

「不，我要掏出我的寶貝，」麥可說。

「你的什麼？」

「我的寶貝。那是我在宮殿裡被萬能的女神賦予的一把劍，是不鏽鋼做的，沒有人可以弄斷它，它又長又亮，還非常鋒利。她還賜給我一個偉大的稱號，叫神奇戰士。」

「哦，原來。」

「我要掏出我的寶貝，還有我左手掌的能量光波。」麥可說。

「你還有無法被摧毀的鋼鐵盔甲，兄弟。」無臉男說。

「對，我還有無法被摧毀的鋼鐵盔甲！噗咻！碰！碰！嗯─噗嘶─碰！」

「咻咻碰！哈嗯。哈嗯。」

  麥可突然仰頭輕笑了幾聲說：「你在做什麼？」

「我把它們吃掉吞進肚子裡去。那是我的技能。」

 

  麥可用一種成人臉上看不見的純真笑容說：「你瘋了。」

 

「你才瘋咧。」

「噗嘶！轟！啊─轟！」神奇戰士將他額頭上的汗擦掉，「呼，他們終於死光了。」

「不，史迪奇受傷了，看起來有點嚴重。」

「真的，他傷得很重。呃，布萊恩舅舅，史迪奇是『他』嗎？」

「我有時候會把它當作她。但沒關係，你想稱它『他』那就是『他』吧。」

「好。不要擔心他，我有帶醫藥箱，」

「好險你有帶。」

「我會隨身帶著。我媽告訴我該這麼做，」

「很好，兄弟。」

 

  神奇戰士對那隻玩偶進行了一種神奇的魔法治療。

 

「史迪奇康復了！」麥可說，閃爍著那雙漂亮的褐色眼睛，發現舅舅也盯著他看。

「真的，太棒了。」

 

  舅侄倆同時聽到門鎖的轉動聲，他們又看向彼此。他們都以為麥可把門鎖好了。

 

「麥可，我們在十五分鐘後就要走囉。」

「什麼？為什麼這麼早？」他說。聲音裡頭充滿失望。

「你媽媽累了呀。我們還得在你爸下班前去一趟超市。」

「好吧。」

「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他跳下床去阻擋從她母親腳邊竄進房裡的霍華德，他動手推了推母親的大腿，「走，媽，出去，不要讓霍華德進來。霍華德，出去，你們打擾到我們了，媽─」

「對你弟弟禮貌點，麥可。走吧，霍華德，我們去外婆房間喝牛奶。」

 

  等母親關上門後，麥可迅速將門鎖上，並對門後的人說了幾句有點傷人的話。

 

「好了，我們剛才說到那裡？」他說。

「機器人傷了史迪奇。」無臉男說。

「哦，對。他們還殺了幾頭馴鹿。但是我們成功拯救了聖塔。」

「放心，我們會再找來幾隻馴鹿。但現在，又有一群機器人攻過來了！」

「什麼！我要把他們全都殺了！」

「這次的能量光波是布朗尼！」

 

無臉男一把將麥可抓住，逼得他坐下。他在半空中握住一隻拳頭，彷彿那裡真的有大量具有毀滅性的黑暗布朗尼正朝麥可直撲而來。麥可先是睜大眼睛又驚又喜，嘴裡說出「布朗尼」三個字，接著說，「我愛─布朗尼！」但是布朗尼子彈群來得又快又猛，前幾個砸在他的手臂和肚皮上，讓他不得不退到牆角，他笑得很開心，不斷說：「停！停─這太傻了！」「不行，你得把它們都吃掉。」無臉男說。

 

最後麥可把所有布朗尼都吃光了。他和他舅舅都愛吃布朗尼。他們為了此役的勝利互相擊掌。

 

後來他們又進行了幾次星際探險，直到麥可親愛的舅舅又陷入自己創造的另一場空虛的戰役之中長達幾個禮拜。麥可能去一趟星際之旅的機會越來越少。有一天，舅舅來到外婆房間吹冷氣。他坐在麥可後面，麥可坐在鋪著塑膠墊的地板上吃五穀飯配肉鬆，餐桌是綠色的塑膠椅。他的眼睛被定在液晶電視裡播放的爛卡通。舅舅摸摸麥可的頭，麥可回頭說了幾句關於那部卡通的話，又描述了一會他今天早餐吃了些什麼。有他們家自製的巧克力貝果、蛋及鮮奶，「你吃過早餐了嗎？」他問。「吃過了，是麵包和肉片。」舅舅說。這時霍華德剛學會走路，正在移動那雙小肉腿。舅侄一起看那部爛卡通，小霍華德走到電視機前，他倆就一起歪頭，以為那樣就能看到被擋住的部分。

 

「霍華德，過來，你看外婆拿了什麼？」外婆說。

「霍華德，不要靠電視那麼近。」舅舅說。

 

霍華德收到勸阻後勇往直前，張開那隻迷你手掌放到螢幕上，螢幕正在傾斜移動，他舅舅沒來得及思考什麼便迅速壓低聲音警告他。小霍華德愣住接著放聲大哭，帶著水潤的臉蛋蹣跚向外婆跑去，外婆立刻將他抱進懷裡並不斷拍他的背。舅舅則是繞過麥可要去安撫小霍華德，在途中，麥可一把掐住了他舅舅的腳踝，試圖阻止他接近大受驚嚇的弟弟。小霍華德哭嚷著要舅舅抱他，他將他抱在懷裡，他雖然還在哭，但已經漸漸平息下來。麥可撿起舅舅掉在地上的塑膠牙籤，握在手裡只露出尖端部分，他向前一步朝舅舅的手臂上捅下去。

 

那天晚上，布萊恩回到家和他母親站在面對街道的陽台，燈沒有打開，他們聊起這件事。

 

「沒想到麥可那麼兇，他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她說。

「嗯。但他已經懂得保護弟弟正式為他反擊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