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把手伸進廚房，印度推全國性「禁牛令」

印度環境部於5月23日發佈全國命令，禁止牲畜市場中以屠宰為目的的牛隻買賣，買賣雙方都必須提供嚴格的身份與證明，確保被交易的牛隻並非作為屠宰所用；換言之，市場上的牛只能夠賣給農民，而且買方在半年以內不能再予以轉售，用於屠宰的牛則必須直接向農場採購。

 

這項新法令全名為「防止虐待動物（牲畜市場規範）條例2017」（The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 Animals 〔Regulation of Livestock Markets〕 Rules 2017），等同是從中央全面施行全國性的牛肉市場打壓，隨即在印度引爆激烈反彈與辯論，質疑政府為什麼可以伸手進入人民的廚房，決定大家能吃什麼，又不能吃什麼？

 

印度政治體系屬聯邦制，各個省邦都有不同的屠宰、食用、買賣牛隻規定，或嚴格或彈性因地制宜。此次卻由印度中央下達全國性命令，也被視為印度總理莫迪2014年上任之後，推行禁牛令的再次升級。

 

針對牛隻的「保護令」，衝擊印度穆斯林

 

5月22號才接下印度環境部長之位，隔天便發布此命令的瓦爾登（Harsh Vardhan），宣稱這是要控管印度的非法肉業，並保護在市場中受苦的動物權益，並藉由市場的管控來打擊印度非法走私牛肉到孟加拉等國。然而揮舞著保護動物大旗的印度中央政府，面對質疑的聲音，卻回答不出，為什麼保護的動物針對「牛」（對台灣人而言蠻特殊的是，這之中包含駱駝），卻不涵蓋其他動物，例如印度市場常見的雞跟羊呢？

 

新任印度環境部長瓦爾登；他同時也兼任科技部長。
Photo source: Shaik Mydeen @wikimedia  CC BY-SA 4.0 

 

瓦爾登對媒體表示，新法令是為了確保健康的動物用於農業，直接向農場購買屠宰動物可保證其來源的可追溯性；但業者則認為，要個別農民都不透過市場、直接向肉品業者販售牲畜，是不可能的，而政府畜產部門也在制訂「可追溯性」的相關法規，環境部的作為非常奇怪，不只水牛肉出口受到巨大影響，乳品業也將受到傷害。

 

除了對屠宰用途的禁令外，這項法案也對牲畜市場的空間設施做出規範，並禁止對動物烙印、剪耳等行為，但相較於官方說法，印度媒體與社會輿論，普遍更相信這是更進一步將印度推向印度教國族主義的動作，並質疑帶有強烈印度教色彩的莫迪，奉行印度教的教義將牛尊崇為聖獸，藉由一系列的禁牛令，一步步將印度形塑為印度教國家；同時，這也嚴重排擠其他宗教與族群，尤其是從事屠宰業的大量穆斯林人口，禁止以屠宰為目的從市場買賣牛隻，將直接阻斷其產業的供給來源，等同扼殺其生計，而且牛肉也是穆斯林日常重要的食物，此禁令一下，穆斯林的生計與飲食生活雙雙受到衝擊。

 

雖然印度教徒普遍將牛視為聖獸，但主要是印度本土品種的瘤牛，並不是所有的牛都會是「聖牛」，水牛便未視為聖獸受到尊崇，在許多省邦的牛隻禁令中，水牛也被排除在外。而除了印度本土市場外，水牛肉也成為印度的出口主力，產生印度既尊崇保護聖牛、卻又同時是全球牛肉出口領先大國的奇怪現象。但在本次禁令中，水牛也被納入不得以屠殺為目的而買賣的牛隻種類當中，不過水牛肉相關業者事前並沒有受到任何諮詢。

 

在市集中閒逛的印度聖牛。Photo source：Jorge Royan @wikimedia  CC BY-SA 3.0

 

莫迪任內，印度教國族主義一再擴張

 

根據統計，印度2016到2017財政年度，總共出口了133萬噸的印度水牛肉，出口額近40億美元，相關產業提供上百萬個工作機會，其中勞動人口又以穆斯林為主。這也是為什麼，新的禁牛法令被視為具有強烈的宗教排擠意圖與針對性，而這樣的發展，也很難與莫迪政府背後那股極右派印度教勢力切割。

 

自詡為印度教國族主義者，從印度極右派印度教組織國民志願團出身的莫迪，被視為拉升這股印度教國族主義勢力的推手，再加上傳統保守而經濟富裕的高種姓印度教徒，一直都是莫迪所屬的印度人民黨主要的支持者，為了鞏固莫迪與印度人民黨的執政地位，也不難想像這一連串與聖牛相關的行動，背後所帶有的精密算計。

 

在莫迪上任後，出現一種弔詭的現象——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特定品種的牛隻是被尊崇的聖牛，卻同時概括性地排擠「吃牛肉」，將社會直接分化為「吃牛肉」與「不吃牛肉」的族群，也因為聖牛的無限上綱與刻意模糊、忽視其中的不同，刺激印度社會中印度教徒的情緒，不管是吃聖牛的肉還是水牛的肉，只要是「吃牛肉」便是「非我族類」，藉此造成社會中的對立與衝突，進而達成特定的政治利益。

 

可是，聖牛的概念，原本就只是印度教徒本身的信仰，怎能強行逼迫其他宗教與族群遵守呢？藉由聖牛概念與食用牛肉激發族群衝突，其背後的印度教國族主義的抬頭與實踐，又將刺激多少印度社會中的衝突與分化？食物的選擇理當是個人自由，印度政府伸手進入人民的廚房，合法嗎？

 

印度總理莫迪（中）。Photo source: Narendra Modi @flickr  CC BY-SA 2.0

 

國家法令「宗教化」，印度社會更不安

 

印度反對黨與喀拉拉（Kerala）、西孟加拉（West Bengal）邦等省邦，發起大規模抗議活動，批評這項禁令不民主也不合法。根據印度憲法，動物保護、疾病管理與相關畜牧、皮革產業的管理等權限，是劃歸在地方政府之下，部分省邦政府也將在印度最高法院，挑戰印度中央下達這項禁令的合法性。有消息指出，由於社會中的強烈反彈，印度政府也在考慮，將水牛從禁止買賣屠宰的名單中移除，然而若是如此，豈不更突顯出這項法令的宗教性因素？先前扛出保護動物大旗作為推行禁令的說詞，豈不是不攻自破？

 

從先前由莫迪所屬的印度人民黨，在執政的省邦推行更加嚴苛的牛隻管控，到所謂「聖牛保護者」以私刑暴力發動攻擊，一直到前陣子印度為牛隻安裝身份辨識號碼，乃至現在推行禁止以屠宰為目的買賣牛隻的規定，都可以看出這波「聖牛運動」，一路從政黨，前進至地方政府，蔓延到印度社會之中，現在則是拉抬到全國層級，以中央政府的權利托高聖牛地位，鞏固主流印度教思想與教義，進而成就印度作為一個印度教國家的終極目的，然而這不僅違背印度憲法當中，對印度作為一個世俗國家的規定，也讓印度社會瀰漫強烈的不安與恐懼。

 

很顯然的，在背後操弄著這股聖牛政治遊戲的手，持續的加大力度，放任印度教國族主義的利爪，撕裂印度的社會，誰將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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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