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影子

女兒教爸爸玩踏影子遊戲。她津津樂道自己對這玩意兒是如何純熟，在學校裡未逢敵手，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爸爸一邊聽一邊展現甜絲絲的笑容。父女倆就這樣在地上踏來踏去，遠看活像兩頭戲耍得興高采烈的猴子。

 

爸爸教女兒玩手影遊戲。他得意地賣弄不同造型的手影，小狗、小貓、小兔等等不在話下，就連長頸鹿、海豚、大象等都手到拿來，還替動物配音，維妙維肖，女兒被逗得咯咯大笑，而且興致勃勃地學起手影，佯裝恐龍要吃掉爸爸這頭小兔。

 

「我喜歡影子。」女兒對著影子擺動雙手，影子頓時變成一只飛鳥。

 

「爸爸是大影子，我是小影子，我們都是黑色的，除了大與小，其他的都沒有分別。」

 

「對，我們其實都是一樣，擁有同樣的輪廓，同樣的顏色。爸爸說著，緩緩走到女兒身後，「現在女兒已成為爸爸的一部分嘍。」女兒犟著要爸爸蹲下，直到隱沒在她的影子裡，然後張開兩手，「爸爸才是女兒的一部分呢。」

 

「媽媽現在有沒有影子？」

 

「媽媽在天國，天國不用影子。」

 

「為什麼？」女兒不解。

 

「光從一方來照射我們，影子才出現，在天國四圍都是光，所以沒有影子。」爸爸也愛用手比劃要說的東西。

 

「這樣她便不能玩影子遊戲了？」女兒的眼眶變得溼潤。

 

 爸爸站起來，學妻子走路的姿態，「這就是媽媽的影子嘍。」

 

女兒噗嗤一聲，破涕為笑。

 

「就是這樣，爸爸變成媽媽，我就變成爸爸呢！」女兒也學爸爸走路像一頭大黑熊。

 

忽然，媽媽又變成了女兒，恰似公主般跳著舞。這個時候，到底是兩個人三個影子，還是三個人兩個影子，恐怕連天使也分不清了。

 

女兒喜歡影子，而且是三個人的影子。

 

車禍後，女兒很少照鏡子，怕看見被破損的臉蛋，也怕記起意外帶來的恐懼，更怕被喚起失去母親的痛楚。

 

女兒接受了臉部矯形手術，修復了視力，卻無法復原標緻的樣貌。當她重新看見光的一刻，彷彿看見媽媽在微笑，原來是爸爸。最初她寧願躲在黑暗裡，直到跟爸爸玩影子遊戲，才開始重新接受光。

 

「為什麼影子只有黑色？」女兒不解。

 

「那我們才可想像它有不同的顏色呢。」爸爸摸摸她的小腦瓜。

 

「我的影子是粉紅色，爸爸的影子是白色，媽媽的呢，就是紅色。爸爸知道為什麼嗎？」爸爸搖著頭，裝作不知道。

 

「因為白色加上紅色就會變成粉紅呢。」女兒學著爸爸，踮著腳丫摸他的大腦瓜。

 

爸爸教女兒剪影子，就是剪紙的小技藝，用一張紙剪出手牽手的三個人型來。女兒把三個人分別填上奶白、紅和粉紅三種顏色，並且寫上「天國影子」四個字。爸爸把天國影子貼在女兒的房間，讓影子一直陪伴女兒。

 

女兒喜歡影子，是三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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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影子》為第39屆青年文學獎兒童文學公開組冠軍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