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澤琳（二）

浴室是她最喜歡的空間。

洗髮精、沐浴乳、刮鬍泡、刮鬍刀、體香劑，偌大公寓中，他只留下這幾樣必要物品。而她需要它們，每當她懷疑他在踏出浴室瞬間便即將與濛濛水氣一同蒸發，懷疑幸福快樂會順著水流滲入地板排水孔，提醒自己：他曾經真正存在。

關緊水龍頭，她順手搖晃他的洗髮精塑膠罐，剩下最後一點點。

他已經換下襯衫，皺巴巴的T恤外罩著她的圍裙，在廚房裏穿梭，動作流暢。看見她懷疑的表情，他挑挑眉，拆開裝有鮭魚的生鮮塑料盒。

「給妳三秒鐘的時間，」男人背過身剁著洋蔥末和朝鮮薊，「想出一個形容眼前男子的詞彙，大廚面子攸關晚餐命運喔。」

他轉頭促狹一笑，啪地將瓦斯爐開關點上，「是平底鍋鍋巴還是海陸雙拼，生死就由妳決定了。」

我的。

她嚥下這個詞，低頭翻揀九層塔。

「如果我說型男大主廚，代表晚上我們可以再看一次五星主廚快餐車嗎？」

「如果我說可以，代表妳會假裝沒看到待會盤子裡可能會出現的黑鍋巴嗎？」

他架著她遠離滿桌食材，直到她一屁股坐到客廳沙發椅上頭。

「妳的任務就是負責把頭髮吹乾，不要感冒，把DVD轉到片頭，等我煮好晚餐。」

「你真的行吧？」她懷疑的抬起頭，接過吹風機。

「開玩笑，我以前還想過要當廚師。」

才剛要按下開關，男人忽然又湊近她耳邊，「苦瓜不用削皮，對吧？」

在來得及用毛巾追打他以前，他已經飛快地在她額頭用力一吻，逃回廚房。

他真的存在。她提醒自己，閉上眼睛撥弄濕髮。

晚餐的份量讓他們攤著鼓脹的肚皮，無力的在沙發上看電影，她枕著他的大腿，感受體溫滲透彼此帶點油煙味的衣服。只剩一盞燈亮著，四下角落蔓延擴散孤寂，凸顯人與人之間相互索求的暖意。睡意逐漸朦朧，燈泡撒下的光線被她看成滿地星空，閃閃發光。

「我想放屁。」她嘟囔，扭動著，試圖抽離兩人之間的空間，他卻收緊手臂肌肉讓她動彈不得，不理她大聲抗議，他空出一隻手捂住她的臀部，接下來，兩人只聽見悶悶「噗」的聲響。

「嗯，這大概有九級強陣風。」他正色道。

她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順著臉頰歪斜地滑落。他也跟著笑，震動的雙腿差點掃過桌上的白色大瓷盤。螢幕上，史嘉莉喬韓森真摯的睜大湛藍雙眼，凝視前方，語帶不捨。

 

「你不是快樂的。」

她背對著男人，所以他只能看見她躺在自己膝上，雙肩持續不斷微微聳動。

「妳笑點好低。」

他打趣地說，不曉得她正緊閉嘴唇，摀著眼，努力不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