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億：春宮圖片的功效

喻血輪《綺情樓雜記》中，說清末民初長沙的葉德輝，很有學問，但是放誕不羈。平生愛好藏書。譽其為三湘唯一的讀書種子。葉德輝實際祖籍蘇州吳中，後其避亂遷長沙，葉德輝便也以吳人自居。

葉德輝藏書之豐也編書，自己編書最認可的一套，叫做《雙梅景闇叢書》，但也為時人非議。這套書爭議在什麼地方呢。此書系集《素女經》《素女方》《玉房秘訣》《洞玄子》《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諸書合編而成，算是中國的第一部性史。其書可能對荷蘭漢學家高羅佩(V. Gulik寫作《中國古代房內考》有極大的參考作用。

但就當時的風氣而言，被非議，也是理所當然的。時人自然以怪誕視之。周劭《黃昏小品·雪夜閉門讀禁書》提到葉德輝編有一本小書，每逢家宴，贈賓客人手一冊，內容驚世駭俗。雖然周語焉不詳，不說究竟如何驚世駭俗。但酒足飯飽，集體翻閱小黃書，也算是視聽不發達時代的至樂吧。

或許這類書籍收集多了，葉德輝還有一個怪癖。便是所藏之書中，最為善本珍本的往往夾進去春宮圖片一兩張。有好奇的人便去問，什麼原因，何以有傷大雅。

葉德輝答，為了防火

問的人就更奇怪的，這玩意怎麼能防火呢？火神難道怕春宮？

葉德輝便娓娓道來，小朋友，你還知道火神是誰？

火神原是一個貴小姐，有幾十個丫頭去服侍她。但她得罪了玉皇大帝。便被罰為灶下的燒火奴婢。但她的法力與灶神相當。平時她穿黃色的衣服，怒時則穿紅衣。但畢竟是大家小姐，即便怒發之際，遇到猥褻畫片，便會害羞不敢靠近。

這般解說，今人聞之，恐怕呵呵一笑，認為無稽之談。但春宮避火，各地都有此傳說，而且由來已久，宋代的《路史》裡也有記載。

午睡起來讀書，讀此一節，覺得蠻有趣的。

因為你平日裡正經，便拿不正經的東西去嚇唬你。

這個邏輯，是不是聽上去很熟悉。

這還不僅僅是所謂一物克一物的理論。而是潛藏著一個很好的潛規則。之所以要勸你們守規矩，恰恰是因為我藏有不守規矩的大殺手——細思恐極吧。

葉德輝極為守舊，但其這點學術趣味，可見內心還是五彩斑斕。葉德輝反感毛澤東在長沙搞的運動，罵為：痞子運動。後來呢，長沙農會運動興起，作為舊勢力的典型，被農會給槍斃了。

周作人在其《飯後隨筆》中談到葉德輝，說葉為皇帝選秀女，皮包不住膽，捷足先登，所辱秀女後來當了農會幹部，葉自然不免一死。

葉德輝因為守舊，極為看不慣康有為，寫文章說，我聽說康有為的徒弟稱其師傅，乃孔墨集於一身。孔乃孔方兄，墨乃墨西哥銀洋。

但諷刺人愛財，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宣統年間，長沙因水災導致搶米風潮。葉德輝囤積居奇為富不仁。搞到天怒人怨，被朝廷革去功名。

聖賢書讀到最後，不過為了掩飾自己的貪婪。又如閉門閱春宮，本也無可厚非，非覺得的此陰暗的趣味，因為神明也不敢靠近，也就能產生實用的功效。

說中國人都是實用主義者，敢不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