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鄰居衝突後想到的方方面面

年底可能都忙，警員來的時候，有些不耐煩，大致看報警的我更加不順眼。三五句話，讓去派出所協商。去了，也沒有協商出什麼名堂，明天我要出門，定下來年再議。步行回家，一路上先是很不爽，到家渾身乏力，躺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總覺得如鯁在喉不知所以。左思右想，居然想到了很多東西，也罷，拿來做寫字的素材。

我感覺警員是和稀泥的。之所以報警，本身衝突告一段落，我們一家閉門休息，哪知道，鄰居女人帶她的一干親戚殺來，敲門未開，便邊罵邊踹門。小孩在家，我不想讓事態擴大，於是報警。而且我覺得，談事就談事，你跑我門前率眾踹門，這事情性質就變了。

所以我跟員警強調，凡事好協商。但揣門這個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說法。倒是那女人一家蠻有經驗，警員一來，就說她一人所為。其實門上有腳印，樓上有旁觀的鄰居。稍微調查就清楚了。我問警員，這算不算騷擾恐嚇。一個年長警官道，不算。

我問，這算什麼。

年長警官道，她敲門，你不開，所以踹門也可以理解。

我問，你確定不算騷擾。

年長警官答，不算。

旁邊一眾警員符合，不算。

我問，我遇到這個情況該怎麼處置。

警道：報警就行了。

他答得斬釘截鐵，我反而沒有話說了。來是解決事情的，我知道，再糾結下去就算杠上了。

最後，我說，她得今天必須將砸的東西恢復原狀。

年長警官說，你自己拿去修，有發票再談賠償。

我不同意。

警官道，那就正式談話，然後涉及的人今晚拘留。

年輕警員領取辦公室，我請他倒水。警說，別折騰了，還是回去吧。

那邊也有員警圓彎子，道將東西扶起來即可。

我算是慫了，畢竟明天準備出門，不宜多事。於是也只好同意。

鄰居夫妻先走，我後走。值班警員一改方才的口氣，對我說，那婆娘不善。

也罷。這算什麼？安慰獎？

作為當事人，我必須先承認談這個事情不可能完全客觀。理智，或者所發生的一切如我理解的那麼持平。當然，半夜打掃，此刻筆談，也就是吐露心聲而已。我誤以為我自己心寬體胖。實際，小心眼極了。這麼些年來，只是不遇事而已，遇到點事情，思前想後，耿耿於懷。很折磨自己。說真的，想很多事情，還真不是去想如何與鄰居對抗下去。或者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問題很好解決，我和老婆對此倒是很想得開。只是遇見惡鄰有些意興闌珊，晚上聊聊天，居然想賣掉房子，另覓住處了。確實，抬頭不見低頭見，說想開了肯定是騙人。但明爭暗鬥下去，我一是這種事情想想都沒勁。畢竟還有退路，何必針尖對麥芒，你和他們鬥，能鬥出什麼名堂。一是真的怕自己沉迷下去，與人鬥樂此不彼。是的，很奇怪的擔心。

我倒是不是怪那個警員。在現場的時候，生氣他和稀泥。甚至我感覺，明顯在壓制我。本來我們夫妻都去，被警員攔下我老婆，說一個人去就行了。他們夫妻倒是全到。警員顯然處置這種局面極有經驗。我這人善辯，有那麼一點據理力爭的意思。他們乾脆披頭壓制住，叫我有理難言。而對方夫妻本來算是胡攪蠻纏的，見員警偏他們，也就服帖下來。個人經驗，他們確實是在處置問題，很有方法。核心就是不要擴大化。因為你一言我一語，肯定沒完沒了。不如打壓一個，使辯論不發生。再拖延問題。是的，時間能解決事情，我路上散步回去，居然想開了很多。不能說不是員警之力。

我這樣知識份子死肥宅，如今與人相處不多。處理事情，覺得把道理講清楚就行了，我倒也不敢強調全是自己正確；而是覺得我懂得如何找到對自己有利的證據而已。這個時節，忽然也感受，遇到事情，人都是拿出自己的強項出來。我開口剛要廢話，真的抵不上鄰居女人全武行。人家既然擅長這個，又何苦與你辯論。

我個人欣賞講道理的社會，凡事講證據，講法律，講規則。而不是講你覺得我覺得。有時候覺得有些社會人們好訟是浪費社會資源。但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人家其實在運用訴訟的策略。通過持久的時間及金錢的耗費，威懾住對手妥協。說白了，凡事都有方法，但方法都在桌面上。我認為這樣解決問題比較清爽，而不是通過個人武力的方式。尤其我都年過四十，還要與人打鬥。路上遇見樓上的鄰居奶奶，人家寬慰我，我卻說自己丟人丟死了。是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居然還會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但事實上這種方式是有效的，倒不見得一定打她不過，而是，你想多了，覺得這樣耗下去，會有無數的壞結果，雖然對我而言，任何壞結果都不值得。這時候，就指望所謂法律的支持。

但中國的法律，說著的，有些匪夷所思撲朔迷離的既視感。比如我記得某篇文章說，被威脅壓迫到什麼程度才能正當防衛和怎麼樣正當防衛。又比如在一和二之間，就有了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的說法；再然後，叫做過失傷害與故意傷害。即便三五個人打一個人也由不得他最後氣急敗壞揮刀亂舞最終傷人性命。

直到今天我都難以理解，當一個人在危及生命安全反抗的時候，究竟如何保持理智去選擇反抗程度。

但事實上，很多暴力行為，卻不被理睬。我無意譴責這種選擇執法。而是覺得，和稀泥的方式，或者就是當下中國社會很多緊張關係的一個潤滑劑。確實很多事情，大家嘻嘻哈哈一下，也就過去了。但這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有些人知道你會和稀泥所以有恃無恐；忌憚法律的人顯然會在這樣的對抗中吃虧。

知識份子解決不了中國的問題，也就在這裡。他們看到了問題，然後想出了複雜的終於可以彼此和解的解決方式。但真要實施的時候，還真敵不住一個女人的拉扯。而解決的方式可能就是某員警各打三十大板的糊塗帳。

真正懂得中國社會的，都是底層的遊民。他們能從家鄉掙脫出來，他們能在各種陌生環境紮下根去。靠的還真不是對於規則的敬畏心，而恰恰實現相反。野生的要比家養的潑皮。移民比土著更懂得如何在當地更好的生活。你忌諱的他不忌諱，而你信奉的，他嗤之以鼻。就比如我住這裡久了，忌諱別人的看法，他們剛來，有恃無恐。

顯然，我此刻鬱悶之極，所言必有影射。但說真的，這個事情還算是這年將盡中的一個奇妙插曲。我也不是安慰自己。我這樣的人，時刻檢討，但也時刻檢討自己的檢討。

晚上我們問女兒遇到這樣的事情有什麼感觸。女兒倒是很淡定。淡定的叫我很感內疚。我救不了這個世界，有時候覺得也救不了自己。但說起來我這人生來感到滿滿的使命感。這所謂的使命感，讓我每到此刻感到自己很滑稽。

是的，日子還要繼續，忽然覺得阿Q精神勝利法還是比較實用，凡是遇見不好的事情便努力往好處想。

比如此刻我想賣掉了房子，說不定倒也騰羅出一筆鉅款，拯救我半身不遂的股票。

好吧，比如把壞情緒寫下來也能被打賞嗎？

所有圖片來源：許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