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21|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熱帶雨林-22

第七節車廂。
零不動如山原地盯著東方本希,連呼吸的頻率都不放過。這種對手絕非一般混混可比擬,即便是在她的領域中,她也沒看過這等身手。
「剛才聊到哪?」東方本希恢復站姿說。
「我沒怎麼喜歡哈啦,但如果聊天就能解決事情的話,我願意多講幾句。」零說。
「要解決很簡單,把武器交出來,我可以原地不動一分鐘,如果妳跑得夠快夠遠,說不定還真能留下小命。」
「林中校沒教過妳不要隨便挑釁對手嗎?」零一手塞進娃娃的裂縫中,悄悄摸住獵雲的槍托。
「嘿,恐怕我們不是師姐妹喔。」東方本希說:「省點麻煩,拔槍吧。」
零感覺腳底出現一波震動,隨後就聽見尖銳的金屬摩擦聲,眼角餘光看見後方車廂被留在五十公尺外的軌道上了。這些傢伙看來打算把車上發生的事變成秘密,一個簡單的工程意外。
「剛才妳託人進去說自己來了的時候,我還以為妳真那麼容易就和那群老鬼妥協了,老實說,那樣我會有點失望。」東方本希說。
這女人一直想用言語逼自己先出招。比耐心的話她可是找錯對象了。
「妳說妳的師父另有其人,我倒好奇是誰把妳變成這樣了。」她說。
東方本希斜著頭回應說:「剛才妳不是說自己不愛聊天嗎?」
「女人嘛,興致來了說什麼都可以不算數。」零微笑。
「可惜我有工作在身,我們就用最擅長的方式說吧。」
東方本希瞬間殺來就是一記飛腿,零舉起娃娃擋下,火速拔出獵雲立刻還擊,但只射中她的殘影,子彈轟爆門口旁的滅火器,裡頭的乾粉霎時沖天飛舞。一片白茫之中,東方本希揮拳攻擊她的手臂,來不及閃避的她用肩膀硬吃下這一拳,忍住疼痛回頭再開一槍,這發打破了左側一大片座位。短暫交鋒後,兩人暫時分開。
「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所有比我年長的都是我的老師。」東方本希一個轉身肘擊後說。
零用獵雲的槍身硬擋下,「但是那些人應該不會教妳怎麼把人頭當西瓜來切吧。」
「他們教我如果要活下去,就不能讓任何東西擋住我。」
語畢她又出了一記空中連踢,零被那腳勁震的往後退好幾步,握槍的手指發出一陣痠麻感。「所以妳就這樣學會怎麼殺人了嗎?」
「每個人都會殺人,工具和手段不同罷了,妳用拳腳,陳翔凜用槍,前面那節車廂的人用權勢和金錢。」東方本希旋踵扭腰再一踢。
零潛下身,用肩膀將她頂開,再從她下顎處開火,她往後一仰頭躲開,抬起膝蓋迎面攻向地板上的零。
這一擊是個分水嶺,零聽見自己鼻骨發出脆響聲,鮮血奔流到唇角,身體好像有東西被一點一點抽掉。
「躲了兩三天,妳也累了。」東方本希掛著笑意說。
「憑妳也想暗諷我老了嗎?」零決定放棄和她比劃拳腳功夫,直接用槍速戰速決,手指在扳機不斷扣發。
「生氣了?」東方本希像裝了輪子的鋼琴節拍器,邊移動邊晃身。
她和零一樣擁有這般閃避槍口的能力,但年輕的她,爆發力和敏捷卻不是同一個水平,槍枝界的神兵在她面前就像普通橡皮筋手槍一樣。
一輪猛轟後,到處都是坑坑疤疤的大彈坑,只剩車頂還算完整。當槍膛裡一發子彈都不剩時,零把槍甩到一旁,和東方本希不約而同地撿起地上的開山刀,互相迎上前短兵相接,砍得刀光四射,速度快到只要一秒的分神就會馬上分出勝負。
零逐漸靠著長手長腳的優勢打的東方本希節節往後退,但零不敢大意,因為這女人的表情隱約說著她並非真的落居下風,很可能只是在等零氣力放盡的一刻一舉終結戰局。
「打得不錯,但妳還是沒說誰教妳這些拳腳功夫的。」零說。
「這有這麼重要嗎?」東方本希。
零向前連續三次交叉砍劈,「因為等我幹掉妳之後,就會去順便宰了他,省得以後還得應付另一個像妳這樣的人。」
「這一點我們倒是看法一致,只是我的動作比妳更快。」東方本希拆招後回敬了三次橫砍。
火花像場燦爛的小雪,下在兩人的刀鋒之間。
零停止攻勢,往後做一個後空翻,拉開距離說:「妳做了什麼?」
東方本希垂下刀子說:「這條捷運背後的風雲我想妳很清楚,王立委和趙董已經打算要更進一步干政了,如果要搞更大的事業,肅清專案期間內所有髒活都不能留底,包括妳的老師、參與專案裡所有人,都必須閉嘴,在這世道下,要讓一個人噤聲,妳說還能怎麼辦呢?」
零靜默不語,趙董和乾爹打從一開始就在想要剷除所有人,自己只是個讓大家互不信任的引線而已。因為拔掉她這個頭,組織就等於失去了門神和骨幹,主事者也不必擔心日後會被人捅一刀。
「妳應該早一天聽其他人的勸告,在事情發生以前就先離開這個島。」東方本希說。
「到底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很好打發呢?」
零一個墊步騰躍到她面前,以突刺的方式攻向她露出破綻的下腹,儘管被她擋下,但已足以讓她流於被動防守,幾輪交鋒下來,零已經看破這女孩的缺少長時間應戰的經驗,不但反擊的力道微薄,腳步也越來越凌亂。
零一鼓作氣,刀刀往致命的部位砍,東方本希只能拼命擋刀,幾招後發出一聲尖叫,肩膀被劃破一條長長的血痕,差點被砍進鎖骨。
她連退好幾大步,按住傷口喘著大氣,「他們說妳的刀上功夫是最好的,就算是這麼說也太污辱妳了。」
「如果妳現在就跳車離開,我可以放妳一馬,但下次再來礙事我一定不會留情。」零用刀尖指著她說。
東方本希冷笑一聲,「我只是說妳刀子耍的好而已,妳以為我放棄了嗎?」
「我不是要嚇妳,但這還不是我的全力,妳還有大把青春,沒必要為他們那些人送命。」
「妳說的對,青春確實很美好,還有。」東方本希身體微微一彎,「剛才也不是我的全力。」
轉眼間,東方本希好像一支射出的弓箭,手掌化為刀狀,以血肉之掌迎戰零的開山刀。
儘管擁有刀槍之利,零都沒有在她身上討到真正的便宜,但最讓人感到背脊發寒的並非她的技術或膽識,而是那邊打邊笑的嘴臉。零的每一記揮砍都被她精準的詠春拳法架開,剛才陷入苦戰的模樣都只是心理戰伎倆。
零全力一劈,她用雙手將刀鋒接住,那股怪力感覺不是一個嬌小的女孩能發出來的,她凌空一扭,順勢將刀奪下,然後笑看一臉錯愕的零。
「妳帶著陳翔凜的獵雲來這裡,卻一個人都殺不了,被她知道的話不知會怎麼看。」
「聽起來妳好像沒交過什麼朋友喔。」零如法炮製把身體當飛刀般射過去。赤手對戰刀鋒的經驗她可沒缺過。
「如果時局不是這樣,搞不好我們能坐下來聊個男人什麼的?」東方本希說:「對了,蔡恩仁上過妳嗎?」
「小婊子嘴真臭。」零一拳揮去。
東方本希邊笑邊揮刀,零冷靜見招拆招,腦袋浮現過去和林中校練功對招的畫面,那時的她厲害到就算五個人同時拿刀砍她,她都能一一逼對手繳械投降。但她也還沒退步到連一個人也應付不來。她架開東方本希的從斜角砍來的一刀,凌空轉體飛踢一腳,直接把她踹飛到地上滾到車尾才停下。
「這幾天我一直勸人不要跟小命過不去,我現在膩了。」零撿起剛才被擱在地上的獵雲。
在她心一橫,扣板機的瞬間,東方本希扛起另一桶滅火器,奮力一甩,飛到她面前時被獵雲的子彈一槍轟爆。
高壓瓶身產生的氣震和粉末讓零本能地伸手遮住眼睛,東方本希則是趁隙衝上來,第一拳就打在她腹部的傷口上,令她當場跪地不起,口腔裡全是溫熱的血腥味。
「我也受夠一直聽妳這老女人說教了,她媽的第一刺客零,她媽的肅清專案。」東方本希在她頭上說。
側躺在地上的她只看見一個正在舉刀的黑影,她卻再也沒有力氣起身反擊。身體好像沒有東西在裡面,連痛覺都不見了。
當黑影的刀鋒就要往下戳時,現場突然傳來過去幾年最可靠的聲音,每當出任務或結束時,說話的這個人都會提醒她要小心和辛苦了。
「住手。」乾爹說,語氣彷彿號令一個下人。
刀尖停在零後腦杓的表面,再深個幾公釐就要見血了。
「是您叫我務必先除掉她,您心軟了嗎?」東方本希問。
「陳翔凜還在外頭,林淨水那邊也還沒消息,暫時先留著她,等他們上門來救她再一次解決。」
「一次要對付這麼多個,看來您對在下的功力很有把握喔。」
「那倒不是,我只是個重感情的人而已。」
零看著一雙亮的反光,沾有幾滴鮮血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鞋子的主人一手撫住她的臉,讓她和自己對上眼。
「我知道妳有很多疑問,妳很快就會有答案了。」乾爹用拇指搓掉她眼角的血漬說:「首先,我先還妳一個多年來為大家出身入死的人情。」
他向後打了個響指。幾名隨扈接著扛著一名渾身是傷的壯漢出來,並將他甩在零身邊的地上。
她已經快認不得他的臉和五官,但眼神依舊如二十年那樣的深沉卻溫柔。
「妳曾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要報豆腐村的仇,現在妳可以如願以償。」乾爹說。
「哇,老王你真會搞排場,這種男女重逢簡直可以拍成電影了。」趙董在後方鼓掌大笑。
雙眼闔上以前,零最後一份感覺是,列車終於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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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說家的世界裡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是人決定寫故事,而是故事找上了一個人,才由這個人代筆。」他將寫初戀女友在當兵時用一通電話告訴他謝謝你的照顧、寫父親過世時天氣有多冷、寫父親的債主上門時,他有多無力和憤怒。但他寫更多的是,宇宙中存在人類不能理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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