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0|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夜語聲煩》前行

雖然小時候媽媽常說我每次都對沒有人的地方打招呼、或是和空氣揮手,但孩子嘛,童年的我從來沒發現我看到的世界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直到升上小學一年級的某一天。
  學校操場往前走,要上幾層樓梯才能到達穿堂;而要從穿堂到校門口,要下樓梯後走一條長長的步道才能到達。
  一年級剛上小學的小蘿蔔頭們,總會被勒令待在穿堂上乖乖坐著,等爸爸媽媽來接;但校門口又不方便停車,爸媽們只能騎著車在校門口伸長脖子往穿堂望,拼命招手,希望自家小孩兒能看到遠方跟米粒差不多的自己。
  還記得那天中午就放學了。炎熱的夏天,一群小孩擠在穿堂裡又跳又叫,嘰嘰喳喳的吵的不行。我躲在一根柱子後面,用手機撥著電話。
  媽媽沒接,看來又是忙工作忙忘了。
  深知自己又要在穿堂渡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我移到柱子的另一面,靠著柱子坐下,望著門口鐵欄杆後的車水馬龍發呆。
  那些車子看起來都快被烤熟了。一個個都一副要融化的樣子,不管是車還是人。
  看著看著,突然發現不太對。我瞇起眼,仔細的看著馬路的中央,發現那裏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阿伯,他沒有走在人行道,而是在馬路右行道上,一會停著,一會又開始慢慢的走,一下被某輛車超過、一下又被某輛車擋住。
  一開始只覺得這樣很危險,但阿伯畢竟是老人,大家應該還是會禮讓他的。我放心的暗自點頭,直到一輛大卡車開的時候靠右了些,速度很快的輾過阿伯,又快速的開走。順利的像是沒有撞到任何東西。
  我瞪大了眼。
  沒有尖叫、沒有血,當然也沒有人報警。
  那個瘦弱的阿伯被卡車從腳到頭一路輾平,卻沒有流出任何血,只像是某種被壓平的粘土一樣黏在熾熱的柏油路上,甚至冒出被燙熟般的煙霧;過沒多久,那被壓扁的頭顱慢慢的膨脹,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然後是脖子、後背--
  幾秒鐘後,他又站直了身體,在路上慢慢的走著了。
  然後不到一分鐘又被壓扁、接著復原,不斷重複這個過程。
  我目瞪口呆的觀賞了整個2D變3D又變回2D的高科技表演,直到媽媽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頭:「叫你好幾次了!到底在恍什麼神?」
  我委屈的摸摸自己的頭,明明是媽媽遲到的。
  後來我思索了很久,才發現或許每個人看見的世界都不一樣;至少同班的小華應該看不到,因為昨天他爸開車接他時又直直的將阿伯碾倒了。
  之後我還是繼續著在穿堂等媽媽的日子。偶爾也會看見阿伯在那兒「表演」,下雨天時他還會撐隻傘,穿上黃色的雨衣。一開始驚恐、後來害怕,再後來就沒感覺了,只擔心會不會有駕駛因為被嚇到所以撞車。
  他總是那樣努力的向前走著,像是要去某個重要的地方見某個人。
  但他永遠都走不完校門口那條並不長的路。
  「我到校門口了喔,快出來。」媽媽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我靠著柱子站起,拍拍短褲上的灰塵,往校門快步跑去,上車前轉頭往外瞥了一眼。
  今天的他也堅持不懈的往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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