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課

十年前我還是個高中生，開始會翹一些課。某天中午，我和隔壁班一個大我兩歲的留級生看準時機，一起拎著書包從大門口走出去，沒有人攔住我們。

我們搭公車到隔壁的區，那裡有個影城，我們打算吃點東西再上樓看電影。《39號特案》算是那天最有看頭的片(但它是驚悚片)，我們買了兩張學生票，因為是平日白天的關係，影廳裡加起來不到十個人，我們直接走到最後排的中間位置坐下。那時這樣就覺得很幸福了。

我們翹著二郎腿吃爆米花，他吃甜的我吃鹹的，他坐在我左邊。接著燈光暗下，電影開始。開頭演什麼我記不太清了，應該是收養她的那家人在某夜凌晨全死光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然後被芮妮齊薇格(我印象中卻一直是茱蒂佛斯特！她的角色是一個警探)出於人類對可愛小東西的疼愛而帶回家，接著一連串恐怖的事情就開始發生。

我朋友的電話在開演二十分鐘後便響起，他拿出手機要我讓路，他要從後門出去接這通電話，我告訴他左邊也有門，但他堅持要從我這裡過。電影裡頭有一幕是警探的男友回到她家，和小女孩已經打過照面了，然而那個惡魔並不喜歡他，就在晚上時讓一堆蜜蜂從他的七孔鑽出來，因為警探男友告訴她那是他心裡最大的恐懼。首先是第一隻蜜蜂，從他的眼睛鑽出來，再來是耳朵和嘴巴。同時我聽到我的坐位下頭有個成年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我爸在反駁我媽的指控，但很快我就認出那是我朋友在和他女友吵架，那女生是他在降級之前的班上同學，也就是我的學姐。他吵架的凶狠程度超出當時我們所有人的想像，我聽過他最暴力的一次是在下課的十分鐘內，和他女友推擠，捶窗戶，幾乎就要拿她的頭去砸窗戶了，最後一拳打破一整面玻璃。

當時他的聲音大得我根本沒有辦法專心看電影，影廳裡的其他人也開始頻頻回頭。我仔細聽他大吼的內容，很模糊但不外乎就那些，他和其他高中女生出去，而他女友懷疑他們已經上床了。這裡的所有人都被他給干擾了，我只好起身也從右邊的後門走出去。我沒有直接走向他，而是背貼在樓梯的轉角那裡等待時機。

「妳不要逼我再對妳動手，我操妳媽的。」他說，他的語氣讓你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會對你媽動手，「好啊，來啊，幹，我就跟妳說不是了…喔是喔，那妳有聽我解釋嗎？我都已經這樣說了，如果妳還不相信，那我也沒有辦法…幹你娘咧，小心我揍妳，賤女人！」

對方掛他電話。沒有人喜歡被掛電話，所以他不斷試著打回去。一會後他才發現我的存在，他收起電話，我們面對落地窗一起在牆邊坐下。

「為什麼女生都要這樣？」一小段時間後他問，「她沒錢繳電話費，三千塊，我二話不說自己跑去幫她繳了，下雨天我載她回家，我送她禮物，她感冒我照顧她，她還想要我怎麼樣？」

「或許你沒有用正確的方式對待她。」

「你說咧，處男講話都充滿理想主義。」

「是我就不會和其他女生出去。」

「她還摟著翁祐誠拍照，奶都貼上去了，我就不能和女生朋友出去？我操。」

「那跟她分手。」

「不可能，我愛她。」

「那就忽略這些事。」

「幹，你根本沒有在幫忙啊，給點有用的意見啦。」

「我怎麼知道，我是處男啊。」

「她知道我不喜歡她做什麼，我怕會失去她，但只要開心，她就會用這些弱點來攻擊我。」

「聽起來很像惡魔。」

「我跟你講，她就是，操，懶得理她了。」

我們想起電影還在播放，而且我們是花了錢的。我們進去坐下來繼續看，沒多久他的電話又響了，這次他直接在裡面接電話，很大聲，話筒另一邊傳來哭泣的聲音。他掛掉電話並拍一下我的手臂和我說他要先走了。好吧，我說。

反正這部電影除了因為他而有點詭異之外就沒什麼好看的。我原本也想中途離場，主要是他就這樣走了讓我感覺確實滿糟的，此前我也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看過電影。然而漸漸的，我發現他的離開也不是件壞事，我開始享受一個人看電影的感覺，而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讓我分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