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白霧

聽到侯老闆同意這個提議，范大統心想：「這樣他就不必自殺了，我也就可以專心執行任務了！」又想：「不過這件義舉，連同我成功勸退施幼華、打敗老闆等等光榮事蹟，若說給方馨穎知道，嘿嘿，她肯定覺得我帥翻了！」

心裡不停暗爽的范大統，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守住自己的嘴角，再想：「在得到方馨穎崇拜的眼神之前，先接受那光頭的感激涕零吧！」在他轉身面向門口的時候，又想：「我實在不習慣人家感激我，嘿嘿……」

范大統看著電動玻璃門緊緊關上，眉頭一皺，一臉疑惑，向站在門前那兩位原本拖著光頭男出去的客人問道：「人呢？那光頭哩？」

那兩人對視一眼，便哈哈大笑，接著引發店內一陣哄堂大笑，坐在椅子上的施祐華笑道：「媽的！方馨穎怎麼會有你這種白癡同學，替人頂三百萬的債，天底下也只有你這飯桶才會幹這種蠢事！」

范大統聽了，惡狠狠瞪著施祐華，道：「我才想說哩！馨穎怎麼有你這種冷血無情的男朋友，看到別人要尋死，不出手相救就算了，還講這種風涼話！」又道：「那人可要養家，背這三百萬，不就要逼他們全家都去死！」

施祐華冷哼一聲，心裡不想為此多費唇舌，卻又覺得不回個幾句，實在難受，於是道：「你要不要問問看別人，那死光頭是甚麼樣的人，再來跟我說他有多可憐？」

施祐華說了這話後，剛剛說自己排到四九的客人乙附和道：「那光頭講得好聽哩，他不要跟爸媽拿錢就不錯了，還養家？養鬼喔！」又道：「你就是新來的，才會被唬弄啦！」

范大統聽到了，當下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原以為是件義舉，現在看來只是一件蠢事，白白替人揹了三百萬，還得到一頓嘲笑。

侯老闆坐在自己的位子，觀看著一切，心想：「這個笨蛋看起來沒甚麼好怕，連人都不熟悉，人家隨便說說，就好心的幫人扛債，這種蠢還真不一般啊！」又想：「還是早點結束今天的生意吧！」

侯老闆朗聲道：「別理那光頭了，我們繼續豪宅挑戰吧！」

施祐華與其他客人齊聲歡呼時，范大統則是掛著一張臭臉，看著施祐華搓著手掌，心想：「敢笑我，我就看你怎麼輸！」又道：「憑我的技術，三百萬不算什麼，等你欠一屁股債，看你還求不求我！」

原本是來勸退施祐華的人，如今也同其他來此的客人，在櫃台外站成一道牆，數對眼睛盯著施祐華前方螢幕，摒氣凝神等待最後一回合開打，只要再贏一回合，施祐華就能奪下夢寐許久的豪宅，他總想著拿下豪宅後，就可以履行與方馨穎的婚約，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這個美麗的畫面支撐著施祐華走入這修羅道，他幾乎把過去賺的全都丟入這場豪宅爭奪戰，這次的挑戰是五九，是他最後的子彈，一旦沒了，就得重新再來一遍，等同於過去努力賺錢的成果都化為烏有，但他覺得非常值得，因為不到一百秒的時間，一棟豪宅將收進自己的口袋。

施祐華在眾人注目下拿起遊戲手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把氣呼出，心裡不停說著：「前幾天犯下的錯誤決不容再犯，必須早一步放大絕，要比對手還要更快！」

螢幕上出現倒數畫面，施祐華繃緊神經，心跳開始加速，一種莫名的興奮感從脊椎尾延伸至腦中，不禁想道：「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從第一次握到這搖桿那刻起，整個人就像中了毒癮，無法戒掉！」

倒數歸零，施祐華迅速操縱搖桿，頻頻發動連續技，意欲速戰速決，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侯老闆操控的人物只能頻頻閃躲，但血條只剩不到一半，而且仍不停受攻，毫無反轉局勢的機會。

一旁觀戰的范大統見狀，不禁心想：「老闆被combo大絕打到只能退到角落，窮到只剩守備，悲慘的是守備被打還是會損血啊！」又想：「這傢伙根本肉腳到不行，可以把豪宅守得那麼久，真是奇蹟。」想到此處，忽然一笑，忖道：「我閉著眼睛打，都能打贏，三百萬算甚麼呢！」

侯老闆的血條來到四分之一，但施祐華卻還是滿血的狀態，無論誰來看，都會覺得大勢已去，豪宅已成了施祐華的囊中物。

照理說此種幾乎一面倒的局勢，施祐華就算戰戰兢兢，保持高度專注力，也不該面露愁苦，好似自己才是不利的一方，越打越沒自信，越打越保守，連續放絕的combo也莫名的自斷，開始轉攻為守，原本的局勢似乎逐漸逆轉。

對此，范大統大感不可思議，叫道：「靠！這太扯啦！」又道：「哪有人自己斷自己combo啊！」

站在范大統右邊一位的客人說道：「你真的是新來的，這種事場場都會發生，還有人說是老闆搞的鬼，後來隨機找兩人去玩這兩台，沒發生奇怪的事，接著有人與老闆交換位子，結果這情況也是發生了！」又道：「如果說老闆搞鬼，老闆現在用的電腦應該有問題，但沒有，只能說老闆堅守的霸氣太強，強到讓人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勝利！」

范大統錯愕的聽完那人的話，同時看著侯老闆在施祐華自斷combo後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取得勝利，心想：「我才不信啥霸氣哩！等到我時，看我好好修理你！」

施祐華哭喪著臉，兩眼失神，從位子起來，慢慢往門口走去，整個人就像游魂一樣。范大統有了光頭尋死的經驗，雖說光頭是個無賴，讓自己白揹了三百萬，但施祐華是方馨穎的男友，萬一出事，實在不好交代，於是趕了上去，拉住他說道：「你給我在這待著！」

施祐華怒道：「待在這幹嘛，給人家笑嗎！」

范大統不曉得要用甚麼理由留人，心想總不能用「我怕你尋死」為理由，但看見施祐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以及一雙空洞的眼神，實在很難放他一走了之，感覺他一走出這家店，馬上就會衝到路上給車撞。

與施祐華對視的時候，范大統腦子不停轉著，試圖轉出一句話，來把他留在店裡，不過轉來轉去，終究遇到牆壁，甚麼東西都擠不出來，不禁暗怨：「媽的！早知道多讀點劉墉的書，就能找出一些能安慰他的話！」又想：「算了，我根本就不是會安慰人的人，與其講那些好聽話，直接了當還比較適合我！」於是說道：「我把你留在這裡，是怕你腦子突然打結，去給車撞，到時我無法跟馨穎交待，我可是她請來勸你回家的！」

施祐華一臉不耐，道：「我每天都有回家，不用你雞婆！」又道：「還有你剛剛就在那裡馨穎馨穎的，你是小王嗎？」語畢，他衝上前，要去抓范大統的領子，並準備給予一拳。

范大統一看施祐華衝過來打他，身體便迅速閃避，說道：「你幹嘛打人啊！有話不能好好講嗎？」

施祐華道：「講屁啊！我跟你沒話好講，只想打爆你！」

范大統身負靈式，施祐華根本無法傷及毫髮，無論後者怎麼揮，最多只是揮到空氣。這些畫面看在前者眼裡，令他不禁生起一種優越感，同時因為靈式啟動的關係，也看到一個熟悉的畫面。

打開靈眼的范大統發現施祐華身上罩著一抹白霧，那抹白霧就像小孩一樣趴在他的背後，范大統心想：「這不就跟那光頭一樣！」又想：「有可能同時兩人都卡到一樣的阿飄嗎？」

兩個不同的人卻卡到同樣的阿飄，這實在讓范大統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他也沒時間去想這原因是甚麼，因為施祐華就像瘋子似的，不停追著他打，但施祐華總是揮到空氣，還為此感到更加憤怒。

已催動靈式的范大統，一面躲避施祐華的追擊，一面看著施祐華身上的白霧，發現那抹白霧緊緊攏聚在施祐華的頭部，形狀彷彿一頂安全帽，不禁想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阿飄竟然抱著他的頭，這也太好笑了吧！」又想：「不過他好像因此變得更加暴怒，難不成跟這有關！」

然而施祐華不斷的追打，令范大統耐心逐漸削減，暗想：「要不是你是方馨穎的未婚夫，我早揍扁你了，但一直退讓也不是方法，旁邊那些看戲的人都在笑，如果再逃下去，那不就說明我是個孬種，被一個長得一副模範生樣子的人追到不敢還手，方馨穎對不起啦！」

范大統在店內被追了兩、三圈後，終於忍不住，他握緊右拳頭，在盆栽前立定身子，當施祐華衝過來，來到伸拳可及之處時，迅速揮出右拳，店內的旁觀者在此時發出驚呼，覺得追逐戰將要畫下句點，誰勝誰負一拳決定。

結果不需多想，范大統取得最後勝利，只是取勝的原因並非是靠靈式，也不是他有著一拳超人的必勝重拳，他的右拳僅僅揍到空氣，因為施祐華在要吃拳的瞬間，突然昏倒在地。同一個瞬間，范大統眼見施祐華頭上的白霧也突然完全消散。

眾人看著這樣的結局，無不驚訝，紛紛過來與范大統把施祐華抬到沙發上，有人道：「要不要叫救護車啊！」有人道：「會不會死了啊！」有人道：「都是你刺激他，你要負責啦！」有人道：「對對對！你捅的摟子，我們不管啦！」

范大統聽著這些閒話，心裡實在幹到極點，尤其當看到那些人把錯歸咎到他身上後就拍拍屁股走人，除了有挑戰權的留下，其他早就跑得遠遠的，更令他暗怨：「這些人就算被白虎星弄死，我都不覺得可惜！」

范大統確認施祐華還有呼吸後，心想找方馨穎過來領她未婚夫回去，在他剛拿出手機時，侯老闆走向他，此刻他才發現又一個人輸了，而那人垂頭喪氣離開耍猴戲。

范大統冷眼看著新敗者走出店門，耳邊傳來侯老闆的探問：「他沒事吧？需要我叫救護車嗎？」

范大統心想：「有人在店裡昏倒，而且還是自己看得到範圍，現在才來，也太扯了吧！」他並未說出這些想法，僅道：「應該沒事吧……我等一下會叫他未婚妻來帶他回去！」

侯老闆點點頭，道：「有需要時再告訴我，我先去處理剩下的挑戰者！」他露出一抹微笑，要離開時又問：「那些人挑戰完後，你要進行挑戰嗎？」

范大統哼笑一聲，點了頭，道：「當然！只怕你不給我挑戰，呵！」此話出口的同時，他覺得自己帥慘了！

侯老闆滿意的點點頭，瞥了施祐華一眼後，走回自己的位子，繼續接下來的挑戰賽。

看著侯老闆回去比賽，范大統立刻打電話給方馨穎後，無事可做的他便晃到櫃台旁觀戰。

經施祐華莫名昏倒後，店內的人就剩下未挑戰的人，其餘的都散光了，范大統心想：「施祐華是五九，除了現在正進行挑戰的人，還有兩人在等，如果以一回一百秒來計算，搞不好換我打的時候，方馨穎剛好可以看到我擊敗侯老闆的英姿，嘿嘿。」

心中妄想毫不保留的表現在臉上，若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螢幕上，可能都會認為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否則怎能露出那麼猥瑣的表情。就在范大統睜眼做夢的時候，侯老闆以直落二擊退挑戰者。

戰敗者重重嘆了一聲，也將范大统從白日夢喚醒，范大統看著他一臉悲悶的走出去，心想：「他應該輸沒多少吧！怎麼一副輸了好幾萬的樣子，除非他之前已經輸了一大堆吧！」又想：「不過我白白揹了三百萬的債，都沒一臉要死了，他能比我慘？我看是因為我家祖先是范仲淹，才能有這樣的修為吧！」

范大統看往螢幕，下一場挑戰又開始了，倒數一結束，侯老闆以閃電般的速度將對手ko！不過費時十秒就取得第一回合，第二回合開始，如同重播，挑戰者連侯老闆的皮毛都傷不了，就被快速擊倒，唯一差異是此回花了十二秒。侯老闆沒有休息，續戰下去，但，結果前一位挑戰者一樣，兩回合加起來不到三十秒，這場勝利就被侯老闆帶走。

侯老闆站了起來，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叫范大統對吧！」又道：「換你了！」

范大統聽侯老闆說出自己的名字，有些驚訝，疑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侯老闆笑道：「你剛不就跟他說了自己的名字！」

范大統隨著侯老闆的目光看往躺在沙發的施祐華後，點了點頭，道：「真沒想到你記憶力那麼好，我才講過一次，你就記起來了。」

侯老闆笑道：「你的名字任誰聽了，想不記起來都難！」

范大統聽了，除了苦笑，真不知該說甚麼才好。

侯老闆坐了下來，伸著右手，掌尖向對面的空椅子比了比，道：「開始吧！」

范大統看著繪有猴臉的椅面，覺得侯老闆的品味實在有些奇怪，但此時他更在意的是剛剛結束的兩場挑戰，心想：「剛才他與施祐華打的時候，要不是施祐華莫名縮手，他早就輸了，而且還輸得非常慘，怎麼接下來幾個挑戰者都那麼輕易就被打敗，難道是那幾個都特別弱？」又想：「我想絕對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起初那份自信，在看了最後兩場挑戰，范大統心中產生些許動搖，他笑出聲音，坐了下來，說道：「你還真愛猴子，店名有猴，椅子有猴，連你的姓都有侯，難不成你是美猴王！」說完後，還刻意的笑了幾聲。

侯老闆露出淡淡的微笑，盯著范大統，道：「我不是什麼美猴王，但，猴子總帶給我好運，所以我離開天龍國，搬來羅東，想要更加好運！」又道：「至於我姓侯，那真是我命中注定跟猴子有緣，喔！對了，我全名是侯宇飛，宇宙的宇，飛翔的飛，請多指教！」

范大統笑道：「顯然你的猴子帶給你的好運也到頭，遇上了我，算你可憐。」

侯宇飛一笑，僅道：「開始吧！」

范大統拿起搖桿，看著螢幕，內心緊張起來，便隨口道：「打格鬥自然要在機台上打才過癮，用筆電打感覺怪怪的！」

侯宇飛聽了，不禁白眼，覺得這人怎麼那麼囉嗦，於是道：「所以，你要打機台嗎？」

范大統搖搖頭，道：「不用了，我用甚麼都能打敗你！」又道：「開始吧！」

侯宇飛聽見范大統終於主動喊開始，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心想：「還是趕緊收拾這可悲的傻子吧！」接著朗道：「挑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