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統第十四回：頂債

范大統帶著滿滿的自信，頂著若隱若現的陽光，走在前往耍猴戲的路上，心裡想著：「剛才我實在太帥了，不給方馨穎講話的機會，直接走出來，就像古代大俠一樣！」又想：「接著再讓她未婚夫乖乖回家，到時我在她心中的分量，肯定大大增加了。」

一想到任務結束後，方馨穎對他的好感度急遽暴增，范大統不禁笑了出來，暗想：「還沒結婚前，我都有希望，她未婚夫那樣子，就算一切不是騙局，也會沉迷下去，搞不好再過不久就分了，即使我成功讓他回頭……呵呵！」

范大統又忍不住笑了兩聲，彷彿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勸人遠離苦海，就像翻掌似的，心想：「待會去，直接把老闆打掛，一來可辨真的假的，二來老闆如果願賭服輸，真的送豪宅，一棟豪宅破億，所以一定送不了第二棟，這樣一來，不就讓那渾蛋沒有再玩的藉口！」於是說道：「我真佩服我自己！這次一定要讓方馨穎知道，我才是她的Mr.Right！」

約莫走了十分鐘，范大統終於來到了耍猴戲，一眼就看到貼在玻璃櫥窗外的豪宅海報，他沒有立刻進店，而是站在原地，透過玻璃櫥窗觀察裡頭的擺設，與店內的氛圍。

從外面看進去的角度來說，耍猴戲的櫃台擺在自動門的左邊，門的右邊擺著一台自動販賣機，販賣機右邊兩張緊鄰的紅皮沙發椅靠著櫥窗，每張沙發椅都能坐兩個成人，這兩張沙發的右邊則放著一個盆栽，盆栽栽的是甚麼植物，范大統並不清楚，也不願細看。

再往沙發前方看過去，風景就簡單明瞭多了，四架遊戲機台排成一列，每架機台都附有一張黑色扶手四腳辦公椅，令范大統好奇的是辦公椅的椅背都繪有白猴臉，不禁暗道：「這每張猴臉的表情，看起來特別的賤，媽的！會用這怪東西的店，肯定會坑人！」又道：「方馨穎她公還傻傻的當盤子，真他媽的蠢！」

這一列機台擋住視線，范大統無法看到機台後面的擺設，不過憑藉以前在大宇宙打電動的印象，這一列機台後面應該也是擺著遊戲機台，至於擺放了多少數量，他並沒有興趣知道，因為他的眼神被櫃台那一群人吸引過去。

其實當范大統一來到此處，就發現櫃台左邊有許多人圍著，那時以為那群人只是在更換代幣，並無奇異之處，直到他把店內擺設大約看過一遍，櫃台那裡忽然發響，才轉眼至此，見到兩、三人搖頭嘆息，但絕大部分的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其中有個身如水桶的光頭男扯著嗓子道：「輸了就快下，接下來換我了啦！」

接著一個一個穿著咖啡色條紋西裝襯衫的男人從人堆走出，他戴著琥珀色角質眼鏡，眼鏡裡的雙目毫無生氣，頻頻搖首嘆氣，緊緊皺著眉頭，彷彿遊魂，拖著蹣跚的腳步逐漸走了出來，當他經過范大統眼前時，范大統心想：「這人看起來比我老多了，應該不是這個……」這時忽然頓了一下，又想：「等等！我忘了問她，那傢伙長怎樣了……」

范大統面朝馬路，急忙拿出手機，翻閱機內的電話簿，找到名為羅東松隆子的號碼，立刻按下通話鍵，心裡祈禱著：「拜託，可別換號碼啊！」撥號後，耳朵聽見連串嘟嚕嚕的聲音，才安下心來，靜待對方接聽。

不久後，電話接通，傳來方馨穎的聲音：「你走得太快了……」

范大統心想：「好險她沒看到我的臉，真他媽的糗爆！」於是道：「我……」

話還沒說出口，手機噹得一聲，同時聽方馨穎說道：「照片我傳給你了，如果沒辦法，真的不要勉強，他不是那麼容易被勸退的。」

范大統依舊自信的笑了一聲，道：「放心吧！妳就在家靜待佳音吧！」又笑道：「欸！妳這樣不行喔!明知我不曉得妳公長怎樣，也不早點把照片傳來，好險妳號碼沒換，不然我還得一個個找，不累死我才怪！」

方馨穎笑道：「那還真是抱歉蛤！」語調轉為嚴肅，又道：「我剛說的，你有聽到嗎？沒辦法的話，就算了……」

范大統覺得方馨穎並未真正相信他的能力，心裡反而有些不悅了，便道：「好啦好啦！我去找他了，掰！」

掛了電話，立刻打開通訊軟體，點擊羅東松隆子傳來的訊息，一張照片即現眼前，范大統看了，訝道：「這一副乖乖牌的樣子，感覺就像班上的學藝股長，會喜歡打電玩，還真稀奇。」不過想到方才見過的那男人，又想道：「剛才那看起來像公務員的大叔都來打了，他也不意外就是了。」

照片看完後，范大統點暗螢幕，把手機收入口袋時，又傳來訊息通知聲，便再拿手機出來看，來訊的又是羅東松隆子。點開訊息一看，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叫做施祐華！」又寫著：「別說我沒及時告訴你！」

范大統一看到這名字，唸了兩、三次，不禁笑了幾聲後，遂將手機收回口袋，而此時背後一陣鼓譟聲驟響，由於隔著一層玻璃櫥窗，使他聽不清店內那一堆人在吵些甚麼。

范大統轉身一看，便見那身如水桶的光頭男從圍觀者中走了出來。

光頭男兩眼發愣，哭喪著臉，失魂落魄的走向馬路，對左右來車毫不在意，彷彿覺得自己有神功護體，或有天龍八部護身，即使走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中，也不會傷及毫髮，但是，一邊旁觀的范大統只覺他一心尋死，在他一腳踏上馬路，便衝過去拉住他的臂膀，並試圖把他拉回騎樓。

然而，光頭男絲毫不領情，使勁揮開范大統的手後，哭喊道：「你滾開，別攔我，讓我死了吧！」說完，又往馬路奔去，當他衝上馬路時，一輛載滿貨物的發財車正疾馳而來。

雖說一個人真想去死，誰也擋不住，這個「誰」如果是普通人，要阻止憾事發生，機率可說趨近於零，但，范大統身負靈式，這機率可就大大提高了，除非他冷眼旁觀。

既然救過一次，范大統自然不會放棄再救一次，正確來說，只要是人看到這狀況，都會盡可能阻止悲劇發生，因此當發財車與光頭男將要交觸之際，范大統不自覺的催動靈式，以閃電之速，衝向光頭男，強行把他拖進騎樓後，下一刻發財車呼嘯而過，車內的駕駛在經過時還噴了幾句垃圾話。

逃離死劫的光頭男並沒感謝范大統，反而用力推開范大統，臭罵他為什麼多管閒事。范大統聽了，火也上來了，便怒道：「你是有病嗎？不過打遊戲輸了，有必要去死嗎？」

光頭男罵道：「你知道個屁啊！」他邊哭邊蹲下身子，道：「我輸了六九啊！」

范大統聽到「六九」，不自覺想到詭異的內容，起初感到莫名其妙，後來想起方馨穎所言，才發覺自己想歪了，同時驚呼道：「六九！哇靠，差一塊一百萬！」

光頭男哭道：「這三天來，我輸了快三百萬哪……」

范大統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有必要為了一間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豪宅，賠上那麼多錢嗎？」又道：「不過輸了就算了，真的沒必要尋死呀！」

光頭男抬頭來看范大統，流著兩大行的淚水，搖搖頭，把眼神落到水泥地，苦笑道：「輸了就算！呵，說得好聽，我真有那些錢，真的可以算了！」又道：「問題是那些錢，我根本付不出來啊！」

范大統疑道：「你付不出來，怎麼挑戰？」

光頭男瞟了范大統，道：「看來你是新來的！」又道：「挑戰老闆不一定要付現，可以用證件簽借據的方式，我就是這樣，心想至少有一次能挑戰成功，得到破億豪宅，幾百萬算甚麼，誰知道運氣爛到鬼都怕，沒有一次挑戰成功，最後欠下近三百萬……」

這時范大統突然發現一些奇怪的地方，因為剛剛催動靈式，使得他的雙眼可以看見靈界事物，在聽光頭男說話的同時，他發現光頭男的背後有一抹淡淡的白霧，而還纏著光頭男的頸部與腰部，白霧的形體就跟小孩差不多。

范大統看到這一幕，實在不曉得該說甚麼，心想：「他身上那一坨白白的該不會是阿飄吧！」又想：「可現在是白天，阿飄應該不可能出現才對呀！」

光頭男又開始嗚咽，彷彿是止不住的水龍頭，眼淚汩汩而流，說道：「我一個月賺不到二十二Ｋ，四處打零工，根本還不起三百萬……」又道：「我還是不要拖累家裡，乾脆死了，一了百了！」了字一下，他慢慢站起來，轉向馬路，又要奔往車流，但范大統搶先一步擋住他的去路，這時店內有人拿著手機出來。

此人出來後，見到有兩人，立刻拿著手機到距離那兩人約七公尺的地方，用手掩蓋嘴巴，低聲講著話。

范大統忙著阻止光頭男自殺，根本沒那份心思去注意那麼多。

光頭男被阻止下來後，在與范大統推拉糾纏時，無意間瞄見剛從店裡走出的那個人，立刻拋下范大統，轉往那人過去。

范大統兩眼隨著光頭男的去向，看見那人背對著光頭男講電話，也看見光頭男躬身站在那人背後。范大統覺得奇怪，心想光頭男為什麼站在那裡，同時他也發現店內的景物有點改變，原本在櫃台圍觀的人群散開了，各自坐在沙發，或者坐在沙發前的機台前，或者站在販賣機前面，總之他們不再圍觀了，自己找事情來做。

因為人散開，范大統才得看到櫃台邊擺了一張乳白色的長方桌，桌上擺了背對背的兩台白色筆電，一台朝向牆壁，一台前面則坐了個人，這個人看起來十分專注的盯著螢幕。店外的范大統雖只能瞧見店內那人半張臉，卻已能認出對方是誰，於是立刻走進店裡，來到長方桌旁，道：「你就是施祐華吧！」

盯著螢幕的施祐華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轉頭過來，發現是個陌生人，疑惑的道：「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范大統見這兩台筆電各附了一只電玩手把，螢幕呈現的是格鬥遊戲的畫面，現在正要打第三回合，不過施祐華的對手卻不在位子上。范大統聽見施祐華的提問，遂答：「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你女朋友認識我就好，我叫范大統，是你女朋友的高中好友！」就在范大統清清楚楚的說出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方才出去講電話的那個人剛好進來聽到「范大統」三個字，但范大統並沒注意到，繼續說下去：「我來這裡找你，是馨穎要我來勸你回去，別再越陷越深！」

施祐華完全不想理范大統，一見到那人走進店內，就放聲道：「老闆快點，這次我一定能打敗你！」

這時范大統才意識到剛才去講電話的那個人就是老闆，他轉過身來，看著老闆慢慢走向自己，老闆說道：「你也是來拼豪宅的嗎？現在才進行到五九，可能要請你稍等一下！」說完後，老闆還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以及一雙狩捕獵物的眼神。

范大統見這老闆留著如同彭于晏的西裝頭，連髮線位置都相當類似，身上穿著白色POLO衫，搭配白色牛仔褲與白皮鞋，又長得帥氣，身材比例九比一，令誰看了都覺得他是模特兒，不會想到是電動間的老闆。

老闆對著范大統笑了笑後，就回到自己的位子，剛想開口時，跟著老闆進來的光頭男兩腳一彎，跪在地上磕頭，哭道：「我真的沒錢還哪，侯老闆，可不可以讓分期付款啊，拜託您啊！」

侯老闆一臉不耐，看著光頭男，冷道：「你以為我這裡是慈善機構嗎？」又道：「敢挑戰我，就要有能力付出代價，輸了才在那裡哭窮，說自己多可憐，呵！別開玩笑了！」

光頭男繼續哭求著，非但沒達到效果，反而引來周遭人們臭罵，其中也包括施祐華。范大統見了，忍不住對所有人開罵：「你們是要逼死他才甘願哪！」又道：「他就是沒錢還，才在這裡跪求老闆哪，有誰想那麼沒尊嚴，你們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施祐華站起身，歪著臉，瞪著范大統，一手指著光頭男，厲道：「他怎樣都不關我的事！現在老子再一回就能贏得豪宅，別轉了我的好運，耽誤我的時間！」說完後，他立刻坐下，急迫道：「老闆，我們開始吧！」

侯老闆彈了幾下舌頭，道：「他在這邊哭，我實在沒辦法專心，改天再戰吧！」又道：「我保留你的最先挑戰權，如何？」

施祐華睜大了眼睛，道：「不行！」

周遭的人也同聲附和，客人甲道：「不能這樣，這樣不公平，萬一被他贏去，我就沒得挑戰了！」

客人乙也道：「這怎麼行，我好不容易排到四九，搞不好今天手氣旺，豪宅就我的啦！」又道：「不能改天，今天的挑戰，今天了結！」

客人丙道：「我們幫你處理掉這光頭不好了！」

侯老闆看往跪在地上的光頭男，揚起嘴角，道：「三百萬……沒得商量！」又道：「給我滾！」

光頭男一聽，眼淚不禁暴湧，哀求：「拜託啊……我還有家人要養啊，別逼去死啊！求您高抬貴手啊……」

侯老闆兩眼翻白，冷道：「要死就快，別在這礙眼，把他趕出去！」

其他客人聽到了，便如同侯老闆聘請的打手，接獲命令，個個露出兇狠又殘忍的笑容，走到光頭男身邊，不由分說的扯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拖，他依然哭求，卻無人給予回應，除了范大統！

在光頭男已被拖至門口時，范大統心想光頭男聽了侯老闆冷酷的言語，一旦被拖出去，恐怕尋死之意更加堅強，於是怒道：「如果我挑戰贏你，我豪宅不要，只要你抹消他的三百萬的債務！如何？」

此話一出，全場一靜，只剩電子音樂響著，但隨即引來哄堂大笑，尤其施祐華笑彎了腰，勉強站起身子，說道：「你是白癡嗎？」又道：「我都要贏了，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嗎？哈哈……」

范大統心想：「方馨穎怎麼會喜歡上這種討厭的渾蛋！」他哼了一聲，道：「你贏了，再來跟我說這些！」接著看向侯老闆，道：「你接受嗎？」

侯老闆露出詭異又得意的笑容，道：「OK！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