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4|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跑太快- 專訪狗柏與修齊

    「我跟你講喔,有時候創作者比你想的還要簡單很多。」修齊說,也可能是你們訪問錯獨立樂團,有些樂團的每首歌的確都有很多想講的事,但我們就不是,我們只是很真實的記錄當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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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館Pipe外,排隊準備聽顯然樂隊的人們依序進場,這時我們找到了修齊與狗柏,兩位美秀集團的主創作,跟著六七個學生來到旁邊的木板長凳上做專訪,天色已黑,必須用閃燈才能打好照片。開始訪談時大部分都是修齊說話,狗柏偶爾補充幾句。
    修齊&狗柏 (pc: Kuro Chung)
    修齊&狗柏 (pc: Kuro Chung)
    「對於部份音樂媒體及大眾認為你們的曲風及視覺設計充滿「台」及「本土」風格,你們有什麼看法?這種風格跟你們的故鄉在嘉義是否有關?」
    修齊說在成團的時候就努力找出把美秀的定位找出來,讓無論是音樂、視覺風格都能有個固定依據,不用每次都得重新發想。
    狗柏則說創作對他而言就像一趟尋根之旅,有些東西是小時候就在身邊,但在國高中時候原本自己很排斥那些被大家說很俗的東西,等到長大後才回去挖掘過去的回憶。
    「大概是上了台北以後,環境不像之前那樣,才感覺到其實過去的東西對自己來說很珍貴吧!」
    又或許因為是曾經在嘉義的真實生活,狗柏的創作所帶有的台味,令人特別有感,特別有說服力。
    談到有沒有受到什麼前輩啟蒙,新台語運動裡的伍佰、董事長樂團、林強、夾子電動大樂隊,伴隨著兩人的青春歲月,也被藏進去常拿來代表美秀的「台」字,修齊說,台是一種稱讚跟肯定,但目前樂團走到這,下一步是想要努力把這樣的台給「內化」一點。
    「很台的符號到後來就會變成標籤,大家會因為這個標籤對美秀產生強烈的既定印象,一但之後的歌脫離大家對美秀的印象,就會被挑戰。我們不想這樣就被受限。」
    在新專輯裡的確也有幾首歌不同於以往的風格,開始有不一樣的故事關懷,而新歌電火王裡,全身火紅的服裝以及視覺效果,配上節奏、旋律,歌詞都很到位的台式風格,他們說,他們曾在心中把電火王設想為「台的最後一次噴射。」
    「這不是說不再台了,而是希望把那些東西內斂一點,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畢竟台並不應該是拿來侷限別人的東西。」
    美秀的現場表演(無限自由音樂祭)
    「那這一路上有沒有受到挑戰呢?」
    修齊立馬回答,他說他聽不懂台語。那怎麼唱,就是土法煉鋼,直到最近才完整了解電火王故事的他也並沒有放棄自己寫台語歌,之前靠著聽歌學台語,學一學發現寫的都很像滅火器,是在看了許多電視節目以及不斷查台語字典後,這才寫出了「總裁水鴛鴦」,一個總裁愛不到女人就生氣花錢的故事。
    那為什麼想寫台語歌呢,大概就是某種語感吧。
    「那有人說你們的樂風很像早期伍佰。」
    「當然很爽啊。但是我們也有做出新的東西。」修齊說,他覺得伍佰跟狗柏的生命歷程倒是挺相似的,從嘉義上到台北生活,創作的詞曲也都開創了某種形式的台,或許他們的創作時的心靈狀況是極為類似的。不過幸好,他們並沒有嘗試著變成早期的伍佰,而是在奠基於偶像的基礎下,把那樣的精神再往前推進,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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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外遇三部曲,想問的是你們當初的創作動機是為了什麼,或是什麼引發了你們的靈感?」
    「哇狗柏這題我沒法救你了。」
    「......」
    但修齊還是把話接了過去,不過講的不是外遇三部曲,而是另一個提問。
    「我想問你們一句喔,為什麼一定要有為什麼?」
    修齊看著六個茫然的大學生,他問說, 為什麼創作一定要有目的性?有些歌的確會有特定的目的,但其實大部份時候,特別是美秀,我們寫歌就是想寫好聽的歌,就是想抒發當時的狀態,外遇三部曲想給這個社會什麼?有想要講什麼事情嗎?其實也還好。
    修齊說,這個狀態開始是在電火王的專輯發出之後,開始有不友善的輿論出現,那時候他們發現,對於有些人而言,音樂不能純粹的只是音樂,不能只是為了好聽而存在。他們會覺得,音樂一定要有理念,它的存在一定要講什麼東西,達成什麼目的。所謂很真實的創作也只可能存在於這樣之中。
    「啊我就真的沒有啊。」修齊說他有時覺得大家讀太多書了,觸眼所及的藍色窗簾都代表著隱喻,總會帶著「美秀身為創作者所抱持著的什麼」來去解讀一切。
    聽著修齊這樣解釋,我覺得美秀不只是往上爬升的速度太快,他們所相信的事,所作的歌在這個社會都跑太前面了點,特立獨行的風格,加上台的標籤,以及那種「好聽就是正義」的信念,在這個世代是再所難免被放大檢視,
    「我跟你講喔,有時候創作者比你想的還要簡單很多。」修齊說,也可能是你們訪問錯獨立樂團,有些樂團的每首歌的確都有很多想講的事,但我們就不是,我們只是很真實的記錄當下的自己。
    那會想要寫一首歌去講這件事嗎?
    「他們不會懂吧。而且我們是一整個樂團。」美秀的每人創作出來的歌曲一定要先經過全團員的共識才可以演奏,而不是因為一位創作者的強烈意識所以讓其他人配合著演出。修齊說,他不希望美秀變成這樣的團。 ///
    然後我們談到了捲菸,修齊笑說,捲菸真的是很鬧,自己那時還沒失戀過(順便強調現在也沒有),但照著被女生甩掉的意境寫了這首歌。不料寫完很多人被感動,都說修齊寫出他們的心聲......
    「我可能根本不了解你,可是我寫出來的歌好像有安慰到你,那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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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們問他們,有沒有什麼建議想要對想玩團的大學生說的?
    「你一定要在大學生玩出什麼,因為你之後就要出社會了。」修齊說,大學是人生中最閒的時候了,你要問我在畢業之後怎麼玩團,我才不知道。那時三人同居,練團變成人生的第一順位。
    「啊上課就,總會去上的嘛,有空就會去啊。」
    修齊順便提到了前陣子探討的「無條件基本收入」議題,他支持在出社會一年內無條件基本收入,為的是給這個世代的年輕人需要再多一點義無反顧的時間。
    那衝突呢?練團時候會有什麼重大衝突嗎?
    我們每天都在衝突阿,這很正常,越忙就越會衝突。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幾百種幾千種的作法,任何事情都一樣阿。而後談到美秀的分工,修齊說狗伯比較不會退讓,因為那是他的工作,狗柏負責控制樂團走在一個明確的走向上,而修齊則負責評估事情的合理性。
    那現在玩團的意義跟當初有什麼變化?
    修齊說,他現在就是all in了,除了家人戀愛之外,不可能把其他東西擺在美秀前面。在一旁的狗柏也點了點頭,因為若是有一人這樣做了,樂團就會倒。
    時間要回溯到捲菸出來,廣大迴響讓樂團以飛快的速度爬升,修齊常說他們真的很幸運,要爬到這樣的高度(像是兩年進軍legacy)需要花不少時間才能達到的。當時捲菸出來,像是歪打正著跳到了一定的高度,兩人開始想,如果不努力就白費了。
    但跑得太快之後,他們開始發現有人開始跟不上了,而玩團這件事對大家而言的意義好像在改變,分歧在擴大。
    「有時我會想,如果捲菸沒有出來,我們是不是還會是原本的玩團成員?可能會。然後大家做著各自的工作,有各自的生活,可能還是可以開開心心的玩團。」修齊感嘆,爬上山頂的路上,總會有人跟不上。
    在新竹當替代役的時候,修齊得知李威要退團時他發了一篇文,卻是關於棒球大聯盟的,內容大概是寫關於主角吾郎,一路從國小打到大聯盟,途中也遇到許多很棒的隊友,但到最後也只能有一個人陪著他。
    「雖然過去很美好,可是你不能一直留在高中打球啊。」
    做出了決定後,總會有後果要面對。但幸好,現在的美秀還有彼此陪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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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們問到了「生活袂曉過」,那是整張專輯我最愛的歌。
    『生活袂曉過 /萬事袂得過 /恭喜你扗佇這個社會 /走傱的少年欸真歹勢 /這世界毋欠你一個』
    『下一首歌就是很有思想的歌,是狗柏掏心掏肺的歌。不過雖然這首歌很悲傷,但他說的其實是狗柏延畢了。』
    在台北Legacy的專場修齊是這樣形容這首歌的,當然是開玩笑成分居多,但那天狗柏給出了他的解釋。
    「那時會覺得自己很廢吧,什麼事都不會,都辦不好,雖然說可能有些旁人稱羨的才華,但很多人不一定會懂,然後會覺得是這些東西反而讓我一定要走上這條路,才感到有點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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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有沒有什麼話想說給還在現實跟理想中掙扎的人?
    「其實我們也還沒成功啊,在夢想的路上我們也還在努力。」
    修齊說原本在大三的打算是,一年之內樂團沒有什麼成果,大四就要出去美國了。
    「欸!我記得,是在我們吃拉麵的時候講的。」狗柏講到這裡突然變得有點激動,像是想起那時的場景,一起打拼的約定是否就出現在拉麵店的場景呢?
    不過還好,他們是幸運而努力的,雖然大部份時候都被大環境慢慢推動,迫使作出抉擇,但一段時間後回頭來看,自己竟是走了如此的遠。
    「如果可以玩美秀。誰要出國唸書啊!」修齊說這句話的時候帶有很大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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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訪結束後,兩人進去pipe聽顯然了,我與朋友們走向公館的捷運站。我突然很想聽「生活袂曉過」,在聽過狗柏講過當初的動機之後我想著,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這首歌,也只不過是為了那句『走傱的少年欸真歹勢 ,這世界毋欠你一個。』
    然後我又想起修齊說的,其實有些事情沒有那麼複雜,不用一直去追求每首歌每件事的意義,好聽本身就是種意義,你喜歡這首歌,本身就是種意義。
    生活不會過,理想路難行,有時走太快,有時又跟不上,但所幸,還有很多人在上面走著,而且還做出好聽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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