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5] 活力十足的台大合唱團

許多人經過高三刻苦的 K 書生活，進入大學就讀後，會因為自由自在、無人約束而開始懶散，我也不例外。我幸運考上台大後，發現大學與高中最大的不同是沒人管你。除了必修課以外，要選修哪些其他課程，全由自己決定，只要符合學校的學分規定即可。你可以選擇乖乖上課，或翹課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打工、玩社團、跟同學鬼混、去計算機中心上 bbs。不過要是因此錯過點名和考試，甚至被當掉，一樣也沒人管你。能否順利在四年內拿到畢業所需的學分，完全看你自己如何調配時間。

大一上學期，我參加的其中一個社團是音樂劇社，竟然沒有先去考合唱團，我也不記得當時自己在想什麼。音樂劇社是個人數不多的小社團，可能因為百老匯音樂劇在台灣是小眾興趣的緣故。不過我在這個社團學到很多，並成為我一生的愛好。

到了下學期，好像是因為系上同學提供招聲訊息，我才去考台大合唱團。台大合唱團將新進團員稱為「小骨頭」，大二/大三的學長姊是「中骨頭」、大四是「老骨頭」，研究所以上和校友則稱為「骨灰」(例如當時團內最資深、博士班的澤元爺)。我這個小骨頭第一天正式練唱，就像上學期剛開學一樣，覺得一切都非常新鮮。跟我同屆的新團員都各具特色，學長姊也都很優秀，令人崇拜。

本團的樂訓 (學生指揮) 是醫學院的吳拓，團內都直接叫他「拓」。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帶練唱時相當仔細，而且在音樂方面懂得很多。他經常穿著一襲過膝的黑色長大衣，在第二學生活動中心樓下抽「煙斗」(對，煙斗)。我跟他打招呼時，他總是很親切，偶爾仰起臉，豪邁地哈哈大笑，活脫脫就是華生！害我有幾次差點想問他：你最近有沒有看到福爾摩斯啊？

還有我們最美麗的伴奏：丹怡姊姊！她總是輕聲細語，而且那麼溫柔，就像春風吹過一樣，任誰看到她，臉上都不禁浮現微笑，心也變得柔軟了。之後我還會在其他合唱團遇到她。

我們的指導老師沈新欽是一位充滿美國氣息的指揮 (我後來才知道金穗合唱團是他創立的)。老師在這學期規劃了帶有濃厚美國風的夏季音樂會《懷念的流行與爵士——從 20 年代到 70 年代》，顧名思義要演唱這段時期的美國流行歌曲、爵士歌曲和一些音樂劇選曲，活潑的風格很適合青春洋溢的大學生。老師是個幽默的人，練唱時總是心情愉快，並很詳細地解說每一首曲子的背景，以及應該呈現的風格。

但在六月的音樂會之前，合唱團也要準備台大藝術季的演出。在每年五月登場的藝術季中，許多社團和系所無不卯足了勁，推出各種精彩的演出和活動，合唱團自然不例外。這場演出是合唱團自己的校內活動，因此由幹部群自主籌備，沈老師並未參與。

我們要演出的是動畫電影《埃及王子》中的歌曲，作曲家是百老匯長青樹施瓦茲，我後來非常喜歡他。他近年來最受歡迎的作品就是《女巫前傳》。當時帶練這套曲目的是皓雲學長，聲音很響亮，有點活蹦亂跳的感覺。當他認為合唱團唱得很好時，習慣稱讚一句「Very nice!」不過台大合唱團的特色之一就是愛聊天，有時大家會因為太過興奮而在下面嘰嘰喳喳，這時學長就會發脾氣，真是辛苦他了。

我們打算透過音樂劇演出的方式呈現這場表演，因此除了練唱歌曲以外，還要排演在舞台上的動作和走位。第一首「Deliver Us」道盡希伯來人在埃及政權下當奴隸做苦工的辛酸，有幾位團員扮演兇惡的埃及監工，對著演奴工的男生吼叫，還拿假鞭子鞭打。我記得以前在金穗合唱音樂營跟我同組的小猩就是扮演監工，他超入戲、演得超傳神，真的拿根繩子，一鞭朝我同系的吳同學屁股打下去，感覺好痛啊！我心中的憐憫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這套曲子總共有九首，其中四首包含合唱的部分、一首是雙人對唱，其餘的則單純是配樂。我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這部電影的主題曲「When You Believe」，當年由瑪麗亞凱莉和惠妮休斯頓兩大天后合唱，相當轟動。在電影中，這首曲子的結構比流行單曲版更複雜，首先是摩西的姊姊米利暗與摩西之妻西坡拉的「When You Believe」重唱，接著希伯來兒童進場，唱著「Ashira l'Adonai ki gaoh gaah」讚頌耶和華。起初只有少數幾位合唱團員的微小歌聲，接著加進合唱的人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眾人抵達應許之地，歌曲也轉為歡欣鼓舞，結尾以所有人的「When You Believe」大合唱做終。

我當時是扮演希伯來兒童的團員之一，手上捧著蠟燭，與另外一位團員打頭陣，一起從布幕後慢慢走出來。原本的設計是一個接一個出場，我好像被安排在第一個或第二個，這讓我有點緊張，聲音也變尖細了。不過後來可能是因為團員人數太多，或是一個人的聲音太小了，就變成兩人一組，我才鬆了一口氣。

5 月 16 日晚上，台大合唱團的《埃及王子》在椰林大道底、總圖書館旁邊的第一學生活動中心大禮堂正式演出。這是一場音樂劇演出，與我高中少數幾次的合唱表演大異其趣，背譜是當然的，幸好歌曲也不算難，難的是要記住自己負責的段落和走位。當時幹部群有專門負責攝影的人，但我找不到當初洗出來的相片，無法看著相片回味當年，真是可惜。

在劇中擔任要角的學長姊，每一個我都很佩服，覺得他們可以在劇中以美妙的歌聲獨當一面，真是太厲害了！仲敏、凌元、越美、丁媽……尤其是越美姊在「Deliver Us」最後高潮中的那句「Deliver us!」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寫到這裡，我發現我對排練時的情景記得比較清楚，演出當下的感受反而在記憶中模糊了，這實在是一件很弔詭的事。也許是因為正式演出通常只有一場，但為了這場演出，必須花費大量時間排練，因此可寫的素材才會多那麼多。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對在舞台上的表演者來說不只是一句俗語，而是真切的體驗。

台大擁有自由的風氣，每個人對自己的時間安排都有完全的選擇權，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不必非得與特定一群人綁在一起，或是逼迫自己合群，就算獨來獨往也沒人會批評，這實在很符合我孤僻的個性，也將我從家裡的約束解放出來，因此我在台大的日子，可說是我第一個完全快樂的人生階段。我喜歡在小福 (福利社，有便利商店和一些餐廳) 前的廣場閒坐，看人家餵麻雀，或是跟一起翹課的好同學買個姊妹花雞排或三明治冰淇淋，跑到醉月湖畔野餐兼觀賞鵝鴨，天南地北地閒聊、互相吐槽。當然，我也修了大學生必選的愛情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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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合唱團的回憶」系列連載中！我在這個系列中分享自己從兒時到成年後，參與合唱團的點點滴滴，同時也會提到一些人生經歷和感悟。以下列出目前已發布的文章：

[回憶 1] 我愛唱歌，但沒加入合唱團
[回憶 2] 如果有機會登上舞台...
[回憶 3] 合唱初體驗
[回憶 4] 小小冒險、大開眼界
[回憶 5] 活力十足的台大合唱團
[回憶 6] 國家演奏廳
[回憶 7] 嘎然而止的合唱生涯
[回憶 8] 心靈大地震
[回憶 9] 重回台大合唱團
[回憶 10] 成為社會人士
[回憶 11] 兜兜轉轉又繞回合唱團
[回憶 12] 師大合唱團
[回憶 13] 台北愛樂合唱團
[回憶 14]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上)
[回憶 15] 呂紹嘉與《戰爭安魂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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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人生的中點，才再度提筆寫作，寫寫詩、寫寫音樂，分享參加合唱團的經驗。有了些許人生歷練，白髮一根接一根冒出，外加忽然加重的老花眼。聽到感人的故事、動人的歌曲，親歷各種境遇，已不像年輕時心無所感或強說愁，而是化為真切的感悟。佛家追求無悲無喜之境，我則寧可感盡人世間一切悲喜，方為人、方不虛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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