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5|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15.

    逃離避難所,在黑暗戒嚴的探射燈下找到一家有名咖里魚丸的地下小店。內里煙味酒味把咖里味完全淹沒。一瓶黑市的黑牌威士忌三千五佰大元,一串十粒的咖里魚丸二佰五十元。平均廿五元一粒比乒乓球小兩圈的魚丸。細小空間內見不到貌似老外的遊客,更沒有像七零年代Suzie Wong蘇絲黃形式的吧女,穿著超短旗袍的黃種女性攜帶著三五個紅須綠眼白色水手服的水兵到來這種比黑店還要黑的“燒金窩”里消耗印有林肯像的美鈔。原來一眾酒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十多雙眼睛放射著異彩使勁地盯著老闆娘那魔鬼般的身材。螢光反射出藍白色的三點式泳裝把這名年若三十幾女性的身材玲瓏浮凸地猶如3D立體投影的電影畫面,買一杯長島冰紅茶送一副3D眼鏡,可盡窺老闆娘全體的奇幻旅程。叫了一瓶黑牌威,老闆娘雙眼放著生電地把十副立體眼鏡放到我面前。不是因為我長得英俊,而是在座那麼多位男士都沒有像我一坐下就叫了一整瓶的黑牌威士忌。隱約聽到沙啞女人的聲音在耳膜震蕩
      『我就睡在閣樓處…』
      老闆娘睡在閣樓跟我有甚麼關係。喝飽了一整肚子的大麥發酵出來的液體後,左搖右晃地戴著立體眼鏡走出門口。甚麼東西影響了視野我記不起了。黑市黑牌竟然有五種不同口味的選擇,真不靠譜。枯乾的口腔內一股像Vanilla口味的反芻從胃壁湧出來。天旋地轉加陰霾的行雲,附近有潺潺的流水聲。沙啞的女人呻吟聲。那句酒是色的媒介,這說法完全正確無誤。閣樓是從地面舖里僭建出來,一層變一層半的格局。起床離開那具殘花敗柳的肉體,正想伸個懶腰之際,頭頂處叫天靈蓋的地方撞在一條橫樑上。再甦醒時已是黃昏,夕陽今天美得像死後的天堂,有雀鳥飛翔在閣樓窗外。摸了一下頭頂那塊腫起的瘤。四周寂靜,老闆娘人跡杳然。昨夜那發光的三點式泳裝像扔進垃圾箱被作家捏成一團的稿紙。
    就在我失去意識,被女人像她手中的咖哩魚丸般任意搓揉狎弄與摧殘踐踏之際,小半島被光復了。隱約聽到一支好熟悉但怎也想不起的進行曲在廣播。晚上七時正,煙花會演在不遠的深北河起動。老鼠的身影在前面閃現。口裡咬著補給的G.I.煙。
      「老狗和老貓去找賣春女慶祝,我是僧人只好抽煙慶祝一下。兄弟,有酒嗎?」
      老狗的死因調查是:精盡人亡。老貓的死因:虛脫。兩名賣春女沒有被起訴,只是被判濫收費用,被嚴懲往後一個月內只可以打五折收費,即時生效。醉倒在我臨時避難所的老鼠臨睡前嘀咕著明晚開始搶灘登陸孤島。天剛亮,老大楊夏的聲音就傳進耳門。開門看到坐輪椅上剩下一條腿的老大嚼著草煙,一口咖啡色的牙齒暴露於晨曦蒙矓的陽光中。渾身酒氣。他說回來時誤踩死亡分界的地雷,幸好他反應如閃電般利落,即時像電影特技人的身手,腰馬合一地彈開兩米遠,保住了小命。兩名嬌嫩身材的美女穿著護士制服的誘惑,讓我視覺上產生了幻覺。羨慕老大即將被身後兩名美人合力抬上手術床,然後不用全身麻醉,拿著鉗子把他胯骨內的數十片碎片使勁地拔出來,那種幸福感到死也不能忘卻。活著比甚麼都重要,倘若像老狗老貓就甚麼都沒有了,怎也沒辦法接下去,想說甚麼想乾嘛都沒辦法了。連想也沒法想了。
      當晚的天亮前,聽到愛孤聯合陣線的正規廣播,說只花了九小時,就剷平了整個孤島區任何一個可藏垢納污的暗角。天亮後那場連續下了七日七夜的暴雨,洗滌了有若百多年前一個荒蕪的海島,目前這島比百多年前還要難處理,政府發言人第一次在公開的新聞發佈會說需要大約一百到一百五十年的時間,才能重整當日的繁榮與穩定。
      抱著思思的肉體,在她那笑容的臉龐下,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夢里,我哭得像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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