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回憶錄之三

叁、投筆從戎抗日

一、抗日戰爭漫延武漢

啟武舅與我們擠滿一張圓桌，經過大家再三商量決定：除一人錄取空軍、因有軽度痧眼應每天到指定軍醫院、刮過一星期再複檢體格，另一人考取裝甲兵學校，餘皆願同到二百師，惟應俱備基本條件是會汽車或機車駕駛、我們七人中的四人有汔、機車駕駛執照，伍、鄧與我三人則邀請劉 傑開他的自用小客車、陪同我們去監理所，先報名各領到「學習自用汔車駕照」，我們三人就請劉、榮兩位同學輪流來教我們開車，因他們兩人年齡較長、又有多年的駕駛汽車經驗，次日上午八時、我們約好同去二百師司令部辦事處報到，即先要送輜校幹訓班受訓、每人先發少尉學員半個月薪餉、及安家費（約半年薪餉、我當天下午即匯回家中給雙親一半、餘留旅途備用），我三人每天在郊區指定幾條人與車皆較少的寬擴大道上、各學習開車一小時，因戰時又是從軍、約近四星期再同去參加考試，都順利通過而很快的在當天下午即領到「自用小客車駕照」，從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天天待命，僅向師部辦事處每天上午十時前各人親自簽一次到即可。

啟武舅已收到出發通知，後天上午赴江西贛縣，大家得知此消息，即迅速聚合商量妥當、次日夜晚歡宴他是餞行，他已首肯，翌日大家在下午就兩三點就很早到劉府，並帶來各種紀念品，由劉傑同學代表恭敬的贈送、請他安抵目的地儘速來信、並告知其最新通訊處，以免失去聯繫，啟武舅並樂意照大家意思、一定在我們未出發前他會來信，抄給我們一個軍郵信箱的號碼，是他今晨在報到通知文件內發現、留供家中及親友通信備用，也希望大家各自回去詳細查閱通知內所附的、有無類似與家中或親友聯絡的通信處？

但紀念品他已心領、而且婉謝，因部隊裡不許可帶這些物品，越簡單越好，要大家各自帶回去贈送家人或親友留念，我們就陪同他到附近的冠生園粵菜館，已有幾位先到、賓主歡聚一堂，尤其現在每人都已於心所願，很快坐無虚席就告訴服侍者上菜，我最喜歡吃這家的：「原湯缽蒸飯-是用泰國大米在原盅內蒸的原湯大米飯、百吃不厭，五香粉蒸牛肉、梅乾菜扣肉、火腿蛋炒飯與銀魚燉烏骨雞湯，皆是此館的招牌菜，價亷物美而實惠，大家邊吃邊聊約一小時近尾聲、我們正要向櫃枱買單，篤公二舅趕來說是為我們抗日英雄餞行，他已付清這桌酒席全部餐費，感覺到很榮幸，因他是執業律師、今天法院當天上午開庭、為當事人的民事案出庭費時耽誤而遲到，非常抱歉！願大家繼續用餐，服務員替他加一套餐具與坐位，才知他早已注意我們的行動，惟因工作太忙、分身乏術，未便親自隨身關注，趁此以表心意，祝福大家早日殲滅日寇，他要再在此處設宴款待各位英雄凱旋榮歸。

我們深信抗戰必勝、大家感謝他的真誠祝福與破費款待，告辭時即一一握別並互祝大家保重、後會有期，當時這樣的情景，確實對青年人有極大鼓勵作用，(後來我參加每次戰役後，在家書中就要求家父、將這些報載戰勝日寇新聞剪下、設法以最迅速方式、請以淪陷區(鄂東、豫南、皖北三角地帶--黃土嶺郵局長、謝府薊秋舅為中心、轉告幾位關懐我們的親屬長輩分享，不但給老年人獲得相當大的慰藉，甚至給青壯年人也有莫大鼓勵)，我回到劉寓也收到通知，應於2月2日（星期六）上午七時、在武昌賓陽門車站集合等，竟與啟武舅及穆養階同學（裝甲兵）出發時間相同，令我又驚又喜，驚的是三種不同性質的兵種、竟能奏巧同時同班車出發？喜的是心想能同行也許相距不遠，彼此或有常見面的機會，晚上我們邀請篤公舅同去晚餐，並告知其以上趣事，他也覺得不可思義，足見我們仍有緣分，因為出師有利、必可證明勝利在望！

我們三人沿平坦寬擴的人行道、漫步敍別的享受、似比晚餐更有價值（後來抗戰勝利，我已分別在武昌至南京及上海、與他倆重逢多次, 特别 感受到至親的往來比家人還親, 有一次華英表妹夫當着大家的面問: 「 為什麽天賦大表哥知道我劉府的事、比我們還要多」？

華英妹當即回答: 「因為我們在抗戰時期的重慶就相處多年、每逢週末大家常常很自然的歡聚一堂, 直至勝利復員回到南京、他也随中央銀行遷到南京,是未意料到的, 可見大家的緣分未盡」！尤其華英妹於去(105)年炎夏偕其女、及不久劉寧姪夫婦等先後到台灣旅遊時、還各自專程分別親臨台北市崇德街余寓丶探訪過余府三代表親, 並 互贈特產為伴手禮, 且拍照留念.甚感親切！

雖然已過去半個世紀的混亂時局，將繼續我們劉余兩姓前幾代親戚關係的共識。 早在達九(字鴻逵)外公任我黃安縣縣長時, 大家因公私事務就過從甚多,閒暇時回憶、仍有未盡之意(可惜他倆老皆已作古多年)，是晚各自整裝待發，劉府淑萍表姐--篤公舅(字世任. 武漢市設有劉世任 律師事務所) 之女、也送來她親手精製的兩份美味早點，是給我倆明晨過早的，而且她幫忙整理行裝，因她明天要代表全家送我們到武昌賓陽門車站，並告訴我如果她的健康情形同我們一樣，也很想與同學去報考「軍事委員會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她很羨慕我倆參加抗日(抗戰勝利復員時、我每次回鄉凡經過武昌時、皆先後住在她家裡，每次三、五天，從未再見到過她、我也無機會與不方便詳細詢問，惟恐引起傷心往事)。

一、 初次遠離家人赴湘

民國二十七年二月一日（陰曆戊寅年正月初二）清晨、我與新洲同道花布行的同事、艾翔初兄各自攜帶簡單的行李及當地土產為伴手禮，同到南門外用畢早點，就在附近的河邊碼頭乘船不久, 約五分鐘即起錨開船，沿途一路順風，平穩而舒適，兩岸風景宜人，看得我兩眼繚亂，在船艙裡坐臥隨意、比坐車要舒服得多，十二時許、用過豐盛的午餐、魚蝦蟹全是美味的水產，烹飪手藝一流色香味俱全、既飽眼福又飽口福，如此坐享其成、誠屬三生有幸，乃主與我同在的鐵證，唯有祈禱與感恩！雖然我們已同時小睡片刻，卻在矇矓中被輪船汽笛聲吵醒，已可遠眺團風鎮的全貌，即收拾行裝，抵達目的地後、翔初兄首先送我到團風郵局長薊秋舅家，原來他很熟悉這裡、因為就住在郵局的後面，並留他同進晚餐，約定明晨他同來早餐、七時半就可同去武昌；翔初兄告辭後，大家就到客廳暢所欲為的、談分別兩年來的情形，薊秋舅並親筆寫封信交我帶去啓武舅，叮囑我一個人在外，應特別注意安全及健康，尤其要抽空寫信回家報平安，以免家中掛念，甚至失去聯絡，尤其戰時局勢變化莫測，最好一兩個月中要定期寄信回家，我們聊天直到深夜才就寢。

翌日清晨翔初兄、準時到薊秋舅寓與他們告辭後，我倆同去碼頭搭乘往武昌輪船，啓航不久可能是昨晚講話太多，我就閉目養神而入睡，醒來就在船上用午餐，也是一種別有風味的享受，既可欣賞長江兩岸風景、又能遠眺在江面上航行中、各式各樣的船隻而飽眼福，且能吃到從江水裡撈起的新鮮魚蝦水產等、味美價亷而飽口福，乘坐輪船空間比飛機、車輛平穩而舒適、安全與空氣好，一舉數得，很快抵達武昌的漢陽門碼頭，我倆上岸後就各乘人力車(當時又稱黃包車、後改為三輪車、今均已廢止)，沿「民主路」（昔稱「龍神廟」、抗戰勝利曾改為「胡林翼路」）直達舊古樓洞口，即到達九外公家，大門外左邊掛著「劉篤公律師事務所」招牌、右邊貼著用硬紙寫的某部留守處招牌,因事隔近八十年之久、已不復記意，我倆就進屋內，會晤到篤公舅，他很親切的招待我們，翔初兄見我已尋覓到至親，即告辭並說趁未日落前、今天要趕回黃陂家裡用晚餐，祝我好運達成自己的志願，但一定要寄信告訴他，如實在不如願而此事行不通、就盡速回到同道行，他元宵節前決定回同道行銷假上班，也是分別後迄今未再見到的大恩人;勝利後我曾托人去新洲及黄陂代為尋覓，均無消息(因他家鄉在黄陂縣橫店，陪我繞道至團風要多住宿一夜不說、次日又繞經武漢再回黄陂橫店，不但多躭誤一天行程，又多花兩倍車船資旅費，還送我到親戚家，確定無誤才放心，生平難得的恰巧此時啟武舅回來、聽到我們所講的話，就說：「青年人不要怕困難，有志者事竟成」!就將我簡便的行李提到他的房裡，我即取出薊秋舅寫給他的信，他當面即拆閱（他倆是表兄弟、前者是我母親的兄長、後者則是表弟），就陪同我外出、沿人行道散步到一家粵菜館晚餐，他詳細分析當時戰局、及預測以後時局變化，並已決定近幾天要隨化學兵部隊出發，希望我也參加抗日有關單位服務！

我即將來意誠懇告訴他，薊秋舅也在信內提到：「凡我今後工作計畫、他徵得我同意後可作主，再去信給家父」，當即定明天早餐後、由他陪我去報考軍事學校，我們就由原路邊走邊談的徒步回來，沐浴更衣後就寢休息。

次日清晨，我倆攜帶證件、照片等，在鄰近食堂用早餐時，翻閱報載多處招考戰時工作幹部（今簡稱「戰幹團」）、陸軍輜校、機械化學校（前「交輜學校」抗戰初擴充為帶兵與技術分設）及各軍事學校的招生，我們先到鄰近的武昌市政府，很遠就看到大門兩旁的牆上、掛滿各種招牌，全是設在市政府內、各軍校及軍事單位的招考報名處，我們分別索取十多份簡章及報名表，就在市府內的會客室、商量選擇最適合我興趣的：空軍官校、輜校與戰幹團三處報名（因此三處考試日期、從明天起連續三天、不重疊），考完一星期內、可在市府對面照壁放榜，而且當場在體檢時遇見幾位同學，經啓武舅很慷慨的當面邀請大家、在附近粵菜館同進午餐，預祝我們金榜題名、共同達到抵抗日本軍閥、捍衛國土及保護家鄉的志願，希望我們團結合作，無論將來到任何單位，都要互相鼓勵與照顧，等放榜後如他未出發、大家再來這裡歡聚、由他作東為我們餞行，相信全體都能上榜，但不會同在一個單位？因此應各自將錄取單位、事前共同商量，以錄取單位人數較多、而配合大家興趣而選擇一處報到，大家都同意，以最後放榜的中午、大家再設宴歡聚此處、共同宴請啓武舅的指導，就此互祝好運！分別後各自去努力用功、準備應試，其實我看完簡章後，感覺大同小異、只要身體健康，就有九成多俘把握，因名額共約有成千上萬的人數，並且同在短短十多天內、將近共有二十多個單位招考，初步統計約需百多萬青年人(18至28歲、幼校滿15歲)，考試科目可說千篇一律的：三民主義、國文、數學、中外史地、等，惟有我報考輜校中有一科是：「我國創辦新制機械化軍隊的構想」(限語體文、一千字內、加標點)，是最特別的。

果然在各單位先後考試完、第一個是戰幹團放榜，幾乎全都上榜，以後次第放榜，很少有名落孫山的，只有名次前後差別，似對我們信心倍增，等最後放榜、原來是大家都想去的機械化部隊，如全部錄取、很可能同去的成分較多，其他要等明天中午大家歡聚一堂、才可公開各人的結果。因當時電話遠不如近年來的發達，幸好事前已約定如期共商大計，啓武舅仍在待命中、那天他與我同去粵萊館時，我曾見過淑萍表姐？並向基洪表兄嫂無意隨便問過，皆無具體回答，至今仍是個謎）

二、 陸軍第二百師服務

翌晨我倆五時許即起牀，將棉被枕頭等用被單包好，放在大廳淑萍表姐會代送去洗後取回收藏，我倆就攜帶簡單的行李、各自乘坐一輛人力車同到賓陽門，很快找到各人的單位，我領到一包資料及一張票、就進入車廂內，據領隊說﹕車票與座位都有號碼，不必對號入座，這次車全部是到長沙，從這一節起往後都是本師的、前面各節車廂是別單位、大家下車買食物再上車要特別注意，前後左右座位的人要看清楚，如果坐錯位置或車廂就是自找麻煩，劉 傑、華方、昌銀、敏之、養階與我六人、是由武昌去的同學，分坐三張椅，分兩次輪流去餐車用午飯，旅途並不寂寞，我曾漫步到前面各節車廂，尋覓啟武舅並未發現其蹤影，不久車到易家灣站全部下車、換乘十輪JMC到湘潭，到處皆是二百師的官兵，我們赴師司令部報到後，除穆養階要轉往裝甲兵團外，我們五人同分發到輜重營，當天至營部辦妥報到手續就換著軍服、佩戴符號、肩臂章，我們暫時同住一間寢室，下週要送我們去輜校接受六個月學員訓練，當天由營指導員張少校、帶我們同去認識環境，瞭觧本師創辦的沿革及目的、成為全國首創機械化部隊、及抗日戰爭的神聖使命與達到最後勝利的任務，積極準備擴充為第五軍，本營則擴編為輜重兵團，亟需各級幹部甚殷切，各位報國有心、投入新軍志氣遠大，是政府在全國各地精挑細選、錄取的生力軍，前程無量，開訓前師長杜聿明將軍要召集全體幹部講話，營長翌日清晨升旗典禮時、在全營大集合時、發佈我們的「佈達式」命令，足見其對我們的期望甚大，希望下午再充分準備；午餐後、張少校攜來一大本簡報，文圖並茂、是本營配合擴編為團的規劃，又贈送每人輜重兵、步兵操典及陸軍禮節袖珍本各一冊，印刷精美、攜帶方便，且是本師印刷工廠自印，足見車輛修理工廠、眷屬被服工廠、官兵子弟學校、軍醫院、等，皆具相當規模，例如﹕官兵所穿的各式軍服、工作服、運動服及棉被、軍氈等，全為眷屬自己縫製，既比較向軍政部（今改國防部）請領方便、式樣與品質均佳，且解決軍眷工作與生活問題及就地取材、對防地經濟效益幫助頗大，與提高戰時軍民生活及融洽，一舉數得，值得仿效與重視。

次日清晨我們參加全營升旗典禮、及布達式，由營長親自主持、並頒未遇到似這次從容不急、有條不紊的典型儀式，有時甚至是臨危授命，文書工作緩不濟急，事後補發乃常事；當時營長講話鄉音未改，一字一句中氣十足，幾乎全營官兵每人都會模仿幾句，大家在公餘飯後、多以此助興為樂事。各連部隊由連值星官帶回防地，我們仍隨張少校回營部，並收到轉來層峰命令：下週一我們要赴陸軍輜校受訓，即同到指導員室、共商前往受訓及與本營密切聯絡事宜，因戰時與平時最大區別，是彼此無固定地址，例如：「輜校」原在南京、名「交輜學校」，因中央決定長期抗戰，將該校遷往大後方、經武漢時即分為「陸軍輜重兵學校」(軍運管理)及「機械化學校」(技術方面、化名「精是學校」)先後分別輾轉移防：湖南、廣西、貴州、四川、等地，本師也有整訓後擴編為軍及集團軍、與移防之傳說，萬一兩單位同時移防，就難聯絡？要請張少校妥為安排，我們趁此空閒時、將原穿便服及不用物品、各自用包裹交郵掛號寄回家中，並另寄航空信給雙親報平安，請釋念並絕對保守機密、餘容候抵達受訓學校再詳報。

奉派的計有：劉 傑、鄧昌銀、榮華芳、伍敏之同學等先我而至，他們已初步選出三個錄取同學較多的單位，並蒐集到其部分相關資料，「例如：我國首創陸軍機械化部隊的陸軍第二百師，是曾留學德國的我國軍政部兵監(註：01)--徐庭瑤將軍由歐美引進編制、及武器與被服裝備等，並派黃埔一期杜聿明將軍為首任師長（後擴編為第五軍、杜升軍長，邱清泉將軍繼任師長、後升任第五軍副軍長時、則由戴安瀾將軍繼任二百師長、抗日戰爭時期不幸於滇緬戰役中、在怒江西南面原始森林裡的高山叢嶺--俗稱野人山中殉國，侍衛輪流將大體抬下山、當地原居民捐贈一扇舊木門板抬到平地，才將換下沾滿鮮血的戎裝作為遺像、懸掛在靈車的最前面、與放置在後車廂的大體同車經保山、昆明運回貴陽公祭，沿途所經公路兩旁的沾益、安順等城市鄉村與軍民、萬人空巷夾道設置香案迎接祭祀，是國軍當年犧牲最崇高的有名將領，乃日寇造成空前的罪惡，抗戰勝利後我赴北京探親時、基法表弟曾陪我同到「抗日戰爭勝利紀念館」參觀、我步入正廳大門很遠就看見、上方正中央寫著[戴安瀾] 斗大的名字，就趁機會將其壯烈殉國的事蹟講給陪我的表弟及參觀的友人聽，並說明抗日戰爭勝利的光榮、乃是全國軍民與烈士共同努力奮鬥的結果，當然要大家共享，希望日本軍閥絕對不可再有用武力奪取、或佔領鄰國領土與欺壓友邦的卑鄙的下流舉動，和平共創富強康樂的大同世界！

日本軍閥處心積慮想霸佔我國東三省，我童年早就在小學課本裡就讀過，類似這事件道聽途說傳遍全國，到七七事變引起公憤，是必然喚起從夢中睡醒的全國同胞，我因常去河邊察看店裡交運貨物上船的情況，趁機會去碼頭深入暸解，看見一群從東北流亡來的中等以上學校男女學生，左手臂皆佩著三民主義青年團員的臂章，在城外的沙灘上、趕搭一座簡便的戲台，準備下午要在那裡表演娛樂節目，主要是傳揚他們在家鄉受到日軍的欺侮、及當前的戰況，盼全國同胞共同支持抗日等，我即取回一份青年團籌備簡章與文宣品，供同事茶餘飯後大家對國事的認識，並常與較年輕的帳房艾翔初兄、討論有關日寇萬一真攻擊到武漢來？他有何打算？他回答：「只有回老家團聚」。

從此我每天早晨首先取閱報紙，看完頭條報導我軍與敵軍戰況後， 就去我工作崗位，協助莊首將在櫃臺上大排長龍、要賣給我們的布匹全部收買完（我先用傳統的稱、稱過每匹重量、在他耳邊小聲告知幾兩重的尾數，因一匹布各重兩斤多、僅有両的差距，他就以多年經驗、熟練快速手法、打開布一層一層檢視其品質，放置櫃臺面刻的尺上一攤，就可用心算出其長度及價格，並當面告訴布販實售價格若干？成交與否？在幾秒鐘內應速回答，不然他就將全部的布與包袱、雙手合成一團往櫃台外用力拋去，我就給他一隻號碼牌，再將另一隻同號的牌及應付貨款金額、交會計通知出納付款，多數布商就將所售布款約半數是成本、再投投資換購本行的棉紗回家,可織成同等品質與數量的布，其餘一半即淨賺的工資, 就到鎮上的鬧區百貨店、買些生活日用必需品回家 , 中午就個別與同村或親友,趁機在食堂共進午餐, 每隔十天或半月、皆要分別就現有的人力，循環不息的努力工作 ,全部要打成壓縮包裝，各家有特別的標記，均加印於包多裝外，午餐後挑伕就成群結隊、很有次序的來搬運到河邊各家固定的貨船上，挑伕都是身強力壯、每人可挑二百多市斤(因棉花每包重一百市斤、一次每人挑兩包)，邊走邊跑的高聲唱著、前呼後應，有一次我與他們閑聊時，曾問過「為什麼要那樣高聲叫喊著？」他們大家笑著回答：「意思是我挑這麼重、壓得吐不過氣來、趕快讓開、撞倒不要怪我！」好像這條街是專為他們建的，很少看見婦女、因為白天她們多在遍地是雪白如銀的棉花田理採棉花、夜晚又要紡紗、織布與棉花的最好時光，全家勤勞不停的工作，努力才可成為生活富裕的地方。

但是本行的當舖，每到下午棉花與布匹搬運全空後，打掃營業大廳時，生意就鼎盛，金、銀、珠、寶、手飾、綢緞、布匹、手錶、相機、古董、書畫、等，形形色色皆有，顯然是貧富差距的寫照我也體會到他們避開人多時怕走光，站在那比人高得多的櫃台前，我坐在櫃台裡只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來者何人？完全看不見人影，管事說﹕「這是防止搶犯及典當者自尊心的作法，一舉兩得，而我最敬佩當鋪管事的辨識能力，凡送來的典當物，他拿在手裡看看就知真假與價值，講價還價的口才、及其寫當票的另一種變體字（因二次大戰前、防偽方法不如現代科學，那種字是典當業專用），我從數字的大寫、小寫、顏色、學習寫到物品名稱，就花費三個多月，如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認知典當物品真偽及價值，就非苦學相當時間、則難勝任「朝奉」(是當專業管事的人)職位，尤其那些物品的轉當、運送、死當與保管工作、等，也大有學問與奧秘、非深入研習與反覆再三參與實際工作，且要有高人在旁耐心指導，才可成典當業人才，例如：顧客送上金銀珠寶手飾、或古董字畫來典當，若無辨識真偽及計算盈虧的才能、必賠本不賺，因「朝奉」(是當舖的靈魂人物)與那些專業司庫、帳房等，皆用優厚高待遇禮聘，成本高利潤小，即自然淘汰。何況現代科技發達社會進步，培植此種人才似落伍，因那種高利貸似有剝削貧困者之嫌，我當時就對此部門不感興趣，但未便批評，每逢飯後茶餘時，與較親近的翔初兄、聞他曾參加三民主義青年團籌備會、且擔任過輔導員，談到當前國軍與敵方戰況，他表示並不樂觀，我就與他商量：「除夕後他要回黃陂縣(今屬武漢市)家中拜年，邀他陪我到武昌劉府外公家一趟」，他很高興的同意，我惟一要求他要守口如瓶，不然我就走不成，他誠懇的向我點頭，並各自準備行裝。

我們約定除夕拜過年後、就各自向管事告假回家拜年，翔初兄並說明元宵節前一天回來、參加開張典禮，我因入行幾年未回家，管事早就應許我一個月假期（他判斷我要提前趕完高中畢業功課、不會在家躭擱許久，可能三、五天就來上班）、是很公平的。正月初一上午、我順道走十字街口選購應時禮物，到叔叔家拜年，並誠懇的告訴他，我於近日要去薊秋舅父家拜年，如時間許可、則去達九外公家一趟，然後回鄉看看家裡親人，因我有兩年多未回家！飯後我向嬸嬸告辭，她將學校寄我的高中畢業證書、成績單及文稿等一大包拿來說：「恭喜你！雙喜臨門！能如期完成學業、工作又順利告一段落，是該到處走走，」等語，但不知那是今生的離別。

抗日戰爭勝利還鄉時、我就再也沒有看到她們，傳聞叔與嬸生前因離家鄉多年、與親屬有過節，病故後諸弟己成家立業、即被派往東北工作就未回家鄉；余氏仁甫公後裔於兩岸開放時、民國八十五年即公元一九九六年再續修余氏族譜，我承族人厚愛被推舉為「餘氏第三次續修余氏族譜理事會理事長」，但因當時兩岸鄉村通信沒有目前方便，單程皆要一個多月，我又常居台北，故婉辭理事長職，讓賢能或公推出錢出力而熱心的族侄道義為理事長，後來依照收支預算我盡心力奉獻，達成編印完成族人的心願；僅花費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將編印「余氏族譜」由我常居家鄉的天賢小弟，用白鐵箱三只(每只箱裝兩套) ，封妥托運至武漢的天貫大弟、再交輪船公司運到上海武舅寓，轉海運至基隆由鐵路局運台北站、我開車去取回，共用去運費合台幣約萬餘元，能安全順利完整收到，感恩不盡！

我收到即先睹為快，六全套（每套二十六卷）翻閱到五房我祖父母後裔的記載，仍多是上次(民國八年)修族譜時的資料，例如：叔的配偶周氏（她在我童年時即歿），繼室姓名有無一字記載，其所生兩子、僅有：天德、天恩的名字登載、其生母張瓊英女士則無一字記載，當時全村族人皆知其詳情，惟對無辜後裔似欠公允，應於下(第四)次修族譜時、盼我親屬健在者、要負責將此事提供諸執事共同商討，還他們公道，決不可此懸案；我即先覓一家文芳印刷公司與裝訂工廠、再向國家圖書館申辦「國際標準書號」，我除自己保存一全套〔ISBN957-97202-4-X〕、將二十六卷分開合訂六大本、為以上編號，但要送該館儲藏一套備查，再送台北市立圖書館一套，我夫婦與道雲三人回鄉、每人行李箱各帶2本又是一套，另兩套留道元與大祺備用；但為減輕負擔及容易查閱,我商請文芳印刷公司增加影印、至少三十本才能印，實際開機加印時就到三十六本，我再找到裝訂工廠另加燙金字的珠紅色封面、影印「旅台余仁甫公後裔節錄單行本」、再向國際標準書號登記為〔ISBN957-97202-5-8〕，除我子女及弟、妹與道寬、平、遠、勇、輝等諸侄皆各贈送一本，後來台北市大安區及中華電信圖書館也各贈送一本，桃園縣余氏宗親會曾專程請兩位理事來交換一冊，剩下的放置原鐵皮箱裡，皆有防潮與驅蟲劑。

四、入陸軍輜校受訓

營部派張少校率領我們一行六人、攜帶簡單行李與換洗衣服，乘中型吉普車一輛、同往陸軍輜校報到，每人先預領半學期薪餉及受訓津貼（以備在校受訓繳伙食費及雜支用），其餘等近三月前由營部寄欵校方轉發、或派員送來，由張少校於陪同我們報到時向校方洽定，畢業時再請校方提前電話、通知營部派車來接我們歸建。

當天早餐後，營長與我們個別談話、語多勉勵，期待我們早日學到專業歸建，發揮報効國家、擊敗日寇、盡早收回國土與親人團聚，握別後，我們即上車，竟然是張少校親自駕駛，離開市區車行至郊外，我們就在休息時、聽張少校講解駕駛中型吉普車、及開長途車的要領，大家既然都有駕照，可藉此機會、每人輪流駕駛一段路，剛起步時慢慢開、等得心應手後、再逐漸加快，以不超速為原則，我們每人駕駛約二十多公里，就到達邵陽正是預定午餐時間，尋覓一家門前可停車的當地飯館，很快每人點一菜再另點一湯，就解決了民生問題，既不吸煙又不喝酒（也是本部隊官兵應共同遵守的軍紀），在市區內張少校親自駕駛，是讓我們有看街景的機會，按順序也應輪到他、並非不相信我們的技術，他說熟能生巧，下午每人再輪到一兩次就更進步了，簡而言之開車要「膽大心細」，切不可在不明前面路況時，冒險前進，寧可停車看清楚再起步，他這次開了約一小時，我們仍以二十五公里為原則，約晚餐前後可抵目的地。

經過四小時的車程，已隱約遠眺校區在望，沿途可見掛著「教練車」的校車、緩慢行駛在慢車道，這就是輜校為學生上「道路駕駛」、必修基本課程，凡經此道路的各種車輛，皆有禮讓的義務，我們應該小心。很快華燈初上，教練車也開亮前後小燈，提醒接近它的各種車輛駕駛人，有警惕作用，切勿撞上它！最後我們的車、已照指路牌開到校門口，經會客室旁至停車場，張少校持文件登記後、衛兵就電話向教務處聯系，很快與主辦人通話，我們就直接將車開到教務處，事先聯絡的副處長李上校即來、代我們辦理報到手續，領取校服、符號、領章及到事先分配的學員寢室，全部課程、受訓手冊及資料等，皆整齊的放在寢室書桌抽這種對教育、娛樂與鼓勵士氣民心的一舉數得方式，直得今日借鏡，趁此機會我們就同到校內福利社餐廳用晚餐，順便請校方解答幾個問題，例如：與原單位的聯系、三個月後的薪餉轉發（因我們皆是部隊保送帶職受訓的學員），及家書收發等、有何規定？據張副處長說：明天開學典禮教育長在致詞中會講到，張少校也應邀觀禮及聚餐，休息一兩天再回防地，長途駕駛是很辛苦的，順便詢問這幾天校方有否、同回到湘潭或沿線的人？可搭便車或有分勞幫助開車更理想，餐畢大家搶著買單，張少校才向我們說明，大家不必客氣、受訓往返行程膳食費，照規定可撿單據向營部報銷，這次營長派我送你們來受訓，因時間匆忙、沿途必有些疏失，希在我未回營以前、無論你們用口頭或書面、很誠懇的告訴我、作為今後改進的參考。當晚我們同到大禮堂欣賞教育電影晚會，片名「無敵坦克」，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當時蘇俄軍用15噸大型重量級戰車，既可登山又可涉水、原始森林及飛機、大炮均擋不住它，尤其淹入泥沼裡它可自救，前後皆有似炮管樣的圓孔、自車內射出幾十公尺長的粗鋼纜繩，鈎在附近可利用的樹木、牆壁、巨石上，再由車內發動機同步操作、收回鋼纜繩及前進桿，就可自己脫險，名符其實的無敵坦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可惜片長只放映50分鐘，結束時主持人告訴我們，我國首創機械化部隊、已有一團的戰車比這種車更新，等新式戰車影片運來，必首映給各位先飽眼福，以宣慰大家為國辛勞，今天在座的教職員生、正在研習中，其功効與火力比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國家正準備擴充新軍、大量選購精密的新式武噐，培植智識菁英幹部，準備長期抗戰，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東西南北，團結一致、共同努力、爭取最後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全場鼓掌聲宣告散會， 主管單位多多效法。

翌日清晨，陽光普照，全校教職員生於參加升旗後，很快用過早餐，就穿著嶄新的校服，精神抖擻、齊聚佈置得莊嚴肅穆的大禮堂內，教育長於十時親臨大禮堂主持開學典禮，對全體同學轉達校長訓詞：「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意志集中，力量集中。」三信條，期勉大家力行，殷切期待我們以身作則，腳踏實地、努力苦幹。觀禮嘉賓代表致賀詞，語多勉勵，禮成後中午全校大聚餐，除值勤的衛兵、及廚房工作人員外，全部到齊，盛況空前，人數突破創校以來的最高紀錄，預計今後每年必遞增，因長期抗戰應有大量軍需補給品，這些皆要輜重部隊有計劃如期送達目的地，由此可見新軍擴充、人員徵召訓練及武器更新，本校有部分責任，各位也責無旁貸，願藉此機會與大家有共識，就可協同一致：「攻必克、守必固、戰必勝、勝不驕，」(即進攻必克服、守土必堅固之定義，還有後來的禁忌名詞﹕退不遺、敗不餒、及向後轉的口令皆在禁止內，此乃當時的「軍語」擇要)早日殲滅倭寇，收復故有國土，重建美麗家園，完成神聖使命！達到共同願望。大家共同參加如此大場面的聚餐、人數多、菜餚美、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還能熱燙（形容高温）的上桌，也是很大的突破，值星官己奉准：凡此次廚房工作人員（含採買、監廚）、從明天起每人可輪流休假兩天，由主管安排輪流於本月內完成，不可斷炊，藉資鼓勵。

當天下午開始上課，翻閱資料袋內手冊中的課程表，分兩大類：

一是技術方面、一是軍事方面，各占一半，最重要是時間、從晨六時起牀、至晚上十時就寢，是因應戰時短期教育措施，一天當幾天用，分秒必爭，日間多在操場、野外、公路、教練場，晚飯後則在教窒、實驗室、電化教育室或大禮堂，安排得非常緊湊，有時還要跑步趕時間，確實有些緊張，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例假日也成為理所當然的補課時間，幸好我們這群夥伴、都領有汽車駕駛執照，經校方測驗皆順利過關，不然還要從基本駕駛教練學起，因此我們就感覺輕鬆得多，才在已過半學期、抽空寫封報平安的信寄家中雙親，以後一直忙到畢業考完，我利間、分別給薊秋與啟武兩舅各寄一信，簡報生活近況，以釋遠念。

聞有些同學忙到今天也未寄信回家，確實時間不夠用，壓力太大，聽到校方傳來、本營張少校今晚可來的消息，是準備參加畢業典禮後、就接我們回營歸建，大家心花怒放，並提議在福利社合買紀念品送他，以慰辛勞而表敬佩。我們同往福利社選購一對盒裝鋼筆及自動鉛筆、與一本延精裝燙金封面記事簿，五人簽名後即用牛皮紙包裝好，交給榮同學暫時保管、等適當時機大家歡聚一堂再很慎重的贈送他，以免失禮。如可能我們六人再合影留念，除每人各一張外、另按各自需要統計、一次加洗得多有拆扣、按優惠價收費。大家都贊成就順便向福利社、查詢相片數量多、優恵價之計算？在回來時經過校門口，竟看見遠處停著張少校的吉普車，我們不約而同的往那裡走，原來他早已到校，在接待室撥電話找我們，剛好大家經此相遇，一見如故，即進入會客室，先將近來彼此概況交換，再取出我們合送的紀念品、當面致贈他，大家並同去攝影室合影留念，張少校就從公事包裡取出袖珍照相機說：上次來時匆忙出發，忘記帶它、今天我早就將它放在公事包內。因此解決了我們拍照留念的問題，我對攝影較有興趣，就自動去幫助拉開三腳架、裝妥相機、設定自拍，就在會客室拍照多張，準備在晚上去飯廳分別拍全體及個人照，也經校方首肯。

我們就趁此機會陪同張少校參觀校區：圖書館、健身房、電化教學設備、汽機車駕駛教練場等，也順便給不會攝影的同學上了一課，算是機會教育，等照片沖洗出來給他們看了、還會提高其興趣，那時雖然是黑白片，因無彩色片可比？等照片洗出來每人每種各一張、都嫌不夠，尤其有自己在其中，至少三、四張是常事，父母或至親收到自己的親人、從千山萬水遙遠的地方寄來一張照片，勝過千言萬語，這些心靈感受是抗戰勝利最大因素之一，要歸功於當時「軍郵制度」之創辦、制度、勤勞認真執行，精神可嘉。（抗戰時各軍事機關、部隊、學校、皆有一組軍郵信箱字號，就是代表收信單位的地址，無論移防到何處？仍照原定信箱寄到收信人手裡，很少失誤，即被日寇佔領的淪陷區、也照常通郵及匯兌，也使用國幣。）

翌日上午十點，仍集合大禮堂舉行畢業典禮，因華中戰事日軍已攻至安慶，兼校長坐鎮南昌指揮、不克分身親臨主持典禮，仍由教育長代行其事，此時戰線拉長，我們畢業後立即歸建，同坐張少校的中型吉普車、星夜趕回營部歸建。

五、分別移防與接車

全營官兵正整裝待發，奉命移防前往廣西全州（後改名全縣）一帶，其實副營長、各連連附、排附及其餘官、兵，均同往新防地、部署全營各以連為單位的辦公室、寢室、停車場、等。我們五人則分派各連：劉 傑、華方兩同學派在第一連、敏之第二連、我與昌銀第三連，與營長及連、排長率領駕駛士兵等、同往廣州（去程由易家灣站搭粵漢鐵路特快車到廣州、駐防兩湖會館），接收由德國採購的「朋馳軍用柴油汽車」一百五十輛、「吉普車」十輛、「哈雷（三輪）機車」大 二十輛及「瑞達普（二輪）機車」三十輛、「工程、消防、救護」等三種車各三輛，經會同主管單位仔細檢驗合格、約三天後交鐵路託運至原防地（因新防地尚在整修中），旅途經兩晝夜約五十小時、全部安全抵達目的地，每輛車從鐵路終端月臺開下來、比開上去更難，也是一大考驗，直到最後一輛車落地，大功告成，我們才整裝待發，營值星官在車站月臺集合宣佈：「先以連為單位、每連汽車五十輛、機車十五輛，其餘暫留營部，各連自行依次結隊行進，各排長用旗語指揮，排附殿後，通過路口如無人或紅綠燈指揮交通時、各排帶隊官應立即下車自行負責指揮，裝載卡車箱後的機車、各卡車駕駛人要經常於停車時、從後窗探視車廂內有無變化？大家應提高警覺性、注意地面及空中隨時動態、如發現空襲有任何狀况？應用最快方法通過現場、解散後各連自行帶開」。

我們往湘潭的公路行進，留守官兵為我們接來的車輛、已在當時的鐵道部、院牆外尋覓到一處丘陵地，可供六十多輛汽、機車臨時停放，其缺點有三：

1、荒草多而長，對輪胎損耗大；

2、丘陵地高低不平、似應洽請工兵營恊助剷平，也解決荒草問題，一舉兩得，人與噐具由本連派車接送，伙食報請營部補助；

3、最大缺點是無防空隱蔽設施，那麼大一塊平地、又停著五、六十輛車，由空中鳥瞰此目標、確實極易發現，除非是視力障礙人？那有看不見的道理？值得盡速研討改善方案，不然近期內全部車輛不可集中停放一處，萬一空襲因丘陵地出口又少，疏散緩慢，我們遴選兩組人：一組到停車場實地勘查，究竟容納多少車輛疏散較方便？一組在防地周圍半徑三公里內、尋覓可供五至十輛車停放位置，同步進行。除值星官外其餘兩排各選官長一人帶隊、班長二人（分別參加兩組）同往，晚飯前半小時在飯廳集合會報。結果兩組提前回來，共同決定在附近已找到兩處、每處約可停十輛車，相距連本部各有兩公里左右，經連長指示：每排各抽出六輛車停駐，應各加派雙崗哨、加強警戒，原車場就可行動自如，若再另開一出口、就可加快疏散速度。等新防地停車場建築完工，我們要全部移往新防地，平時集中管理較安定，日前接全州電話、犯法最快還要兩個月，己請派工兵部隊一排人員、車輛及機械工具等協助，大興土木。

六、派往保衛大武漢

近幾天接家信、淪陷區日寇現已從其他戰場調大批部隊，向華中蠢蠢欲動，鄂東一帶正在籌組遊擊隊，許多退伍官兵及青壯年人、參加保家衛國行為，使工商界領袖「發起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運動」，很快傳遍戰區。我在接家信次日、即被派在兩天內率全排官兵、車輛及裝備出發，速往漢口、西小路(收回的舊日租界)、軍務司、九月三十日前報到，經過四十八小時日夜不停的準備，幾乎動員全體官兵、來協助我們爭取榮譽，此時我們的人員裝備、十足為加強排，整裝待發。

我們在九月二十五日秋高氣爽、風和日麗的清晨即整裝待發，上午七時開車、沿途甚感謝軍民的合作，每到一處大家皆知我們是赴前方戰地，無論停車、休息或膳宿都給予方便，第一天上午經過長沙及瀏陽兩地時，各車曾加水、稍休息，就在平江午餐後、再繼續前進，下午我們的車隊行經幕阜山、汨羅江區、即到達湖北省的通城，當天晚上就在此地膳宿，是今天所到的大城市，工商業甚為發達，晚餐在道地家鄉飯館，因距離洞庭湖及洪湖皆不遠、水產豐富、物美價亷，是晚大家同享口福，且是最低的客飯費用，雖然飯店幾次主動要贈送每桌煙和酒，無人敢接受後，店主向我商量說是表示敬軍心意，我立即婉言相告：「這是違反軍紀最重大的兩樣危險物證」，煙是火種、酒會直接傷害到開車者肇禍，汽車部隊的官兵、必須嚴守此軍紀，如收受者、經軍法審判而定罪、贈送者也同罪，大家聽得哄堂大笑，店主才點點頭表示他已聽懂、我們也表示心領鼓掌致謝。

次晨、我們同時起床，用過早點六點四十分鐘即依次出發，今天行程雖較昨天為少，因要早去武昌江邊汽車輪渡碼頭、等汽車專用渡船，我們至少要三艘船才可載運完，太晚到、過江抵達漢口、雖如期抵達指定地點、且已向軍事主管司報到，但並不如想像，按理應很高興、既衣錦榮歸、已回到自己的家鄉、又是舊地重遊，惟因任務在身，出發前各級長官殷切告誡，此次任務重大、不能有一點瑕疵，且是已進入戰爭狀況，萬一曾峰稍有指責而怪罪，將依軍法處理，還要連坐處分，必有許多人糟殃，故此次我奉命後、幾晝夜不得安寧，每天晚點名時、我必將所體會到的全部轉告所屬，互相切磋，大家認為我不必過於多慮，每人皆會盡力而為，我們抱定「不求有功，祗求意過」就心滿意足。

初次擔當如此重大任務、既然大家都有此共識，我內心似獲得極大安慰與信心，尤其每逢空襲警報，全部車輛必定要在三分鐘內、迅速到達附近指定掩蔽地方、各就各位保護自己駕駛的車輛、與所載人員及物品，並在緊急警報未發出以前、應運送到有防空設備的安全處所，高射炮多集中在法租界、維多利亞電影院一帶，及沿江大道與停泊在江邊各國的軍艦附近，抗戰初期日寇空軍的轟炸機與戰鬥機、飛到華中一帶，單程都要一個多小時，目睹有些躲避空襲的居民、閒悶得無聊，竟然買一張電影票、進入維多利亞戲院，看完一場九十分鐘的電影還來得及，因敵機當初還假講人道與公約，不敢與漢口的沿江大道、那些未宣戰國家的租界僑民生命財產造成威脅，武漢三鎮(武昌、漢口、漢陽合併簡稱)自從七七事變日寇空襲以來，各國租界、沿江大道與江邊碼頭所停泊的兵艦、並未被侵犯過，也不在我空防管區，他們起初全是中立國，無一個國家敢出來維護正義？也為後來姑息養奸、造成日寇目中無人、壯大囂張(與日寇後來偷襲珍珠港、而得到兩顆原子彈轟炸廣島與長崎的惡果)、雙方皆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若非我國軍民的總動員及持久抗戰，去粉碎其「三個月亡華」的美夢，並延長戰線、使其陷入泥沼難以自拔，進退維谷、竟成一場幾乎亡國的痛苦戰爭，尤其全世界軍中獨有的所謂的「慰安婦」、可說是奇恥大辱，與至今對後代難以交待的「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全世界是人皆知，怎能一手遮天下？說：「中日戰爭或世界第二次大戰、是結束而不是投降？」

當年的十月十日雙十國慶，我們除留守人員、車輛外，抽出部份人與車、參加地方籌備的「軍民普天同慶活動」，經過江漢關時、人山人海、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家家戶戶、喜氣洋洋，目睹江漢關大鐘樓頂掛著一大長串鞭爆、從鐘樓頂垂直吊到地上配合沖天炮、於上午十時燃放齊鳴，西樂隊與鑼鼓喧天的舞龍、舞獅、高蹺，旱船、蚌殼精、等，給中外人士看得天花亂墜，似抗戰勝利的熱閙情景，但不知當時除我省尚無敵軍足跡外、可稱四面楚歌，敵人已發動總攻擊令，北從進攻河南的開封、信陽、沿大別山脈武漢外圍的九宮山脈、幕阜山脈及廬山山脈、國軍配置的重兵，與敵軍艦隊從安慶溯江而上、陸戰隊則至九江遙遙對峙、可說是四面楚歌、草木皆兵、若大戰一觸即發，雙方犧牲之大、則難以數計，我車隊於十月二十四日晚餐時、奉令滿載軍需物資、午夜前渡江南進，當晚軍車過渡船及行經武昌市區街道、均暢行無阻，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早有準備，汽車過江的渡船也倍增。

從車輛過江上岸即被交警遙遠叮著、一路指揮往南直行，我除要注意人員、車隊與物資的安全外，坐在前座經常維持車行速度、用兩眼兼視大街小巷內的動靜，似乎全市家家戶戶門窗大開，燈火通明，行人稀少，屋內空空，比我們離開得更早，經過咸寕天已漸亮，街談巷議的外來人口聲聲皆在說；「昨天武漢有計劃的撤退、減少我軍民犧牲及文物保護等，俱有極高評價」。我們用過早點、休息半小時後繼續前行，經過崇陽時、已不像來時那樣安定，就再往前行找到去程時、我們曾在這家飯店用過晚餐、大家再來這裡同進午餐，店主也顯得「一回生、二回熟」像家人似的招待我們、十分親切，但仍顯示出當時的戰地情景，不過大家在離開武漢時的緊張心情、藉此在這裡可獲得充分的鬆弛、緩和及休息，下午2時許我們繼續出發，經過通城停車休息約半小時、各自仔細檢查：油、水、電、胎壓、剎車等，車輛行經這段丘陵公路，必須提高警覺、安全第一，而且我們多小心多盡力，就減少損失與災害，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因去程經過這段路、我們全是空車、較容易行走，回程則多是滿載，柴油車行走山路、上坡比較吃力，尤其是新車、未行三千公里以前，既不可開快車(50KM/H為限)、又不能上陡坡道、更不可載重，(因引擎是全新的，軸承、齒輪等皆是初次互相接觸磨擦，還不十分融洽與潤滑，要等引擎第一次換過機油後，才行駛正常，) 行駛約兩小時就到平江、平均40KM/H，再經瀏陽至長沙沿途平坦，氣氛已平靜得多，我們即決定在瀏陽晚餐，免得等到達長沙全部卸載後，可能就很晚、飯館全都打佯，大家也都要休息、或許我們即可回湘潭原防地，雖然不十分滿意，還是如期完成任務，初次有此成績，應該及格，我覺得大家已盡心盡力，既無過失、就不必苛求。

此時、飯店主人順手給我看今天的報、內也附有前幾天的報紙，我仔細翻閱時、才知道廣州也在我們離開武漢、前三天就撤退到後方，因我們在旅途中，未與外界接觸，幸沿途平安無事，果然在抵達長沙時，大部隨行人員所乘各式轎車出現、沿途皆在我車隊周邊照料，但事先未知會我們、惟恐增加壓力，諒已早有警惕、因大家相處近一個月來，有時見面禮貌性打招呼，也足證此次任務的重要性、及安全事前有妥善部署，我們的車輛準時到達目的地、全部卸載完成任務後，已是午夜、我即與連值星官電話聯絡，他表示歡迎我們、公差完畢即刻回營，目前停車已無問題，新防地停車棚已分批完工，他們正等候大家到齊，如逾半數我們則全部移往新防地，因此我就集合整理服裝，看每位官兵精神抖擻體力尚佳，決定立即開車、午夜趕回湘潭防地，因所屬大多歸心似箭，惟夜晚開車要特別注意路況、及對面來車的燈光作適當控制、自己也要先改小燈光，必要時立即靠邊停車、讓對方先行，以免肇事。

其實深夜人車很少，尤其適合我們成群結隊行車，約近一小時許、即安抵原防地停車場，忽然燈光四射，部隊長很高興趕到停車場來迎接我們，已被引擎聲在午夜吵醒的鄰居與弟兄們，也三五成群的來車場輕聲細語，問我們在武漢時的近況、及沿途的見聞，他們十足表現出別離一個月的心情，卻不知我們從前天凌晨起牀、到現在快兩天大家都沒有合眼，我誠懇的要求他們、過幾天再聊，先各自回去休息，就此打住，我內心才像放下沉重的負擔，回到寢室沐浴更衣後、就倒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次日早晨起床號未叫醒我、而是值星官(部隊中每週輪值的官長)來寢室表示問候，並稱已轉達昨晚安返防地的官兵，今天休息，除食宿外、其餘皆自由活動，以慰辛勞。因此我深切體認到適當的休息、與飲食同樣的重要，作今後處事待人的要領。我們回到防地不久，未料到竟然遇偶發事件、即是「長沙大火」，營部命令：派我即刻率一排的官兵、各車輛要加足油仔細檢查完畢，立即出發向長沙市府連絡軍政部報到、負責搶運火場軍需物資工作。

七、馳往長沙火場搶運

火速馳往長沙市府的城防單位協助搶運軍需物資；連長當即要每一排、派大卡車五輛，隨車官兵都全部武裝、立刻在大停車場集合，點名完即簡單指示後、並預祝我們安全達成任務、盡早歸營！大家提前快速用過晚飯，就先加足油料與迅速詳檢查車輛、發動引擎，已華燈初上，我即開亮綠色指揮燈作準備前進信號、我登上指揮車後，全隊直接急速通過市區，就交待排附領隊、我奠後以防脫隊；車隊開上國道後，對面來的車比開往長沙去的車、要多好幾倍？而且紅色火光照亮半邊天，再往前開已距離長沙市區不遠，且已嗅到煙味、人潮似逃難狀況、且無目的地、扶老攜幼、肩揹、手提及車載，皆倉皇失措的背離市區、向郊外急奔的悽涼慘景，凡親眼看到現場的人，莫不痛恨日寇與水火同樣無情。

當時市內高空已可看到濃煙冉冉上升，我們的目的地也就在附近，原是我師補給站，衛兵眺望到救兵已到，很快讓我車隊

還是開進院內，守候的官兵已枕戈待旦，立即打開庫房大門，全體動員不分官兵、緊急搬運軍需物品上車、有條不紊，約半小時各車已滿載，隨車押運官兵均全副武裝，平均每輛車分配5人，多餘的人則平分兩組、坐前後兩車，現在開始上車，5分鐘後開車，恕不能等候，大家有目共睹，未搭上車的作棄權論，如延誤安全時間、未脫離險境，則損失更大。

開車後市內街道上行人稀少、車輛皆是滿載向郊外急駛，家家己緊關門戶，回頭往市中心眺望、已是火海沖天、烏煙密布，我車行走約5公里、即開始從兩線變成四線、且車行緩慢，人潮由公路邊擠到田地裡，比我們來時更多幾倍，大家忍饑耐寒、拋棄家園、勞怨不辭，言談之間、大家又將這筆債記在日寇身上，這就是抗戰精神。

行行走走又停停，平時這條路只需一個多小時、因為兩地相距僅90公里，今晚我們的車足足行走三個多小時，安抵目的地時、已是午夜12時許，卸載後我與座車駕駛羅上士、皆已精疲力盡，排附見狀、則自抱奮勇坐在駕駛座位上、代為倒車，我也順其自然的站立他車旁、用手勢指揮著，但未注意另一隻手臂被車廂擦破皮，流血不止，幸全部車輛均完成任務已先歸營，我車經過軍醫院時、將車開至外科門口找到錢醫官，他見此狀立刻為我清洗傷口、再敷上止血止痛的消炎藥膏、包裹紗布與綳帶，又吞服了同様丸藥、附带給我調配三天服用止痛、止血、消炎的療傷藥，並注射預防破傷風針劑，約定第三天再回院復診换藥，雖然不很嚴重、但仍應小心這隻受傷的手、讓它多休息，暫勿拿重物，免礙傷口復元，我誠懇感謝他的熱心、給我醫治傷口，即在夜深人靜中告辭、好讓他早些休息，由排附開車送我回營就寢、心想天下的好人很多，常感覺有主這位守護神在我身旁。雖然我那時從軍行址頻繁、又苦無領受主的施洗機會，但是不久清晨全營大集合升旗典禮恃，營長主持布達式、奉師司仒部派令升我任中尉副連長、仍兼排長時的心情，感受更多、可謂無涯！

後來幸經教友介紹：「時兆聖經、青年歸主國際協會聖經研究……等函授學校」，彌補我慕道的缺失，不久工作及生活安定，我就很快得到主的眷顧，已尋覓到理想的教會座堂、而永生，因此我先後參加過：「亞偉速記、立信會計、中國攝影、四聯總處(抗戰時期：中央、中國、交通、農民四個國家銀行聯合辦公總處之簡稱)、等函授學校」，既不限時間、地點，又經濟實惠、充實自己，而且滿足我在抗戰時、單身青壯年期公餘的求知欲，未步入社會大染缸、隨波逐流，可謂對得起國與家、先人與自己的良心，也是我從出生至今九十五年來、就追隨國民政府、生平未到淪陷區或偽政府與國父欠友善的地方生活過，抗戰勝利後，才知日寇在佔領地區的殘暴行為、狂旺囂張到毫無人性，比在殖民地更殘酷得多，而且至今尚不知悔悟？甚至還有些愚人願當順民!既不知飲水思源、更不知感恩圖報，乃至還認賊作父，如此行為影響社會的安定極深且遠，若執政者不採取有效措施，國家還有何希望？

今誠懇建議執政者：應從公務機關、學校、公營事業率先自律，並鼓勵民營、工商界及社會團體等同步參加，責成人事及法制單位限期完成，教育部宜將我國固有道德、中華文化、民族歴史及禮義亷恥、、等，分別制定深入淺出的內容，編輯於教科書內，各級學校應確實嚴格施教，提高「公民與道德」水準，匡正當前社會風氣，徹底消滅是非不分的死角，提高人民素養，並請監察、考試兩院分別派德高望重的專家與學者、赴各地專題演講及監督與考察，定期評審優劣並給予獎勵與懲處，循序漸進，定可恢復往日團結和諧、敬業樂群的社會，及四強為首的國家，始終如一，深感榮幸。

父親回憶錄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