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學將是社會性的,不然,電影將穿越美學。
-法國影評人、【電影筆記】創辦人-安德烈·巴贊
終於購入研究(儘管窮得要死)這個當今歐洲出版界鉅作,兩大冊、重達四公斤的【巴贊全集】,如此三千頁、數百萬的字詞,不僅是「歷史文件」,更可說是「思想事件」。個人在此為影癡呈現【出版簡介】與【百年研討會目擊】。
【書籍介紹】
當代的巴贊-三千頁《巴贊全集》問世
巴贊,法國最具影響力之影評人、《電影筆記》創辦人,去逝六十年,仍陰魂不散。
巴黎十大教授 Hervé Joubert-Laurencin 以一生的心血,收集所有巴贊曾經寫過的評論,包括給小報的每周上映電影小評,到刊登於最知識份子刊物如 L'esprit 之影像思考論文,共計三千篇,以兩大冊三千頁的篇幅,終於法國上市(超過五千台幣!)。
這位巴黎十大教授藉此機會,於法國電影館策畫影展:《巴贊的電影史》,精選十多部巴贊影評生涯中的重要電影,由當代巴贊研究專家如 Antoine de Baecque 作導覽 。
巴黎十大教授更於巴贊的母校:高等師範學校,舉辦為期三天的研討會,可說是集當代巴贊最新研究之大成(以豐沛的能量與梅茲的電影符號學系統分庭抗禮)。
這位被後現代批評到體無完膚的現實主義本體論基本教義先知,於逝世六十年後,如浴火重生的不死火鳥,再度以精神思想,撼動電影世界。
【巴贊百年研討會手記】
電影理論的犯罪現場
為了紀念巴贊百歲與逝世六十周年,法國學界最近出版了三千頁《巴贊全集》,並舉辦了三天的學術研討會,以紀念這位公認影響電影思潮「最重要的影評人」(沒有之一)。
《巴贊全集》為巴黎十大教授Hervé Joubert-Laurencin 花費二十多年的光陰,集結巴贊所有發表過的文字,橫跨上百個報章雜誌,共計2681篇,結集兩大冊(重達近四公斤),由Macula不計成本(也就是賠錢)出版。
研討會在彷彿充滿歷史幽靈的場所展開- Henri Langlois 草創電影資料館的影院(巴贊和楚浮、高達都是常客),班雅明作研究之場域(舊國圖周邊的廊道),與Henri Langlois的夢想實踐:嶄新的法國電影資料館,伴隨以巴贊為主題的多部電影放映,可說是電影思想界的年度盛事。
研討會以一個美國學者提出的〈巴贊理論的犯罪現場〉精彩展開,她爬梳巴贊對於犯罪黑色電影的喜愛,並不是在其中看到完美的類型公式,而是在其中發現並領會人類的不完美。佛列茲·朗的偵探電影對巴贊而言,是一種類型邏輯和非理性現實的撞擊,與其在其中找尋數學般的抽象敘事邏輯,巴贊更關注於如何以機械機制(無論是片中偵探科學辦案,還是導演的攝影機觀看),發掘人類潛意識與生存模式的非完美理性。電影作為機械,揭露了一種命運,在抽象邏輯的框架之下,生命如何非理性的存活。電影的存在,對巴贊而言,叩問了亞里斯多德的理性詩學規範,展開一種「敘事的非邏輯」。
這位美國學者再次思考巴贊思想對於當代社會的意義,展開其〈藝術、科學、宗教〉之重新閱讀巴贊計畫,可說是巴贊思考橫跨海洋,在新世界「創造性誤讀」的又一個例子。美國,而不是其誕生國家法國,成為深刻理解巴贊思想精髓的不斷創新場域。相對於法國學界數十年來,不斷以十七世紀笛卡爾式的絕對理性模式猛烈批評巴贊,美國學者Dudley Andrew早於四十年前風塵僕僕從美國飛到巴黎,研究寫下巴贊的傳記,並在二十五年前翻譯成法文版,成為有史以來第一本,也可能是目前唯一一本,單一影評人傳記專書。美國創建民主社會之精神似乎與巴贊現實藝術思想不謀而合,美國學界可以認出巴贊思考對當代世界的意義:把科學視為一種宗教的神聖與限制,藝術成為這種神聖與限制的代言人。
這樣於另一個世界「創造性誤讀」的重要例子,是華語電影。早於巴贊《電影是什麼?》被翻譯成中文之前,巴贊新現實主義已為台灣新浪潮和中國第五、六代推波助瀾,成為運動的核心精神支柱。換句話說,甚至還沒閱讀巴贊,在世紀末與交替之時,華語電影奇異成為巴贊理論於世界最重要的實踐者。隨著重新閱讀、再次思考巴贊的聲浪,巴贊於華語電影勢引發新一波的震動。
法國學者Jean Narboni於會中提出一個秘辛:羅蘭·巴特在出版《明室》之時非常苦惱,到底要不要引用巴贊?巴贊似乎成為後現代完美思想體系的一個開放裂隙,Narboni指出,依照巴特自己的理論,「攝影機機械本身就是歷史意識形態。」
Narboni 進一步提問:巴贊是不是學院觀點的理論家?雖於四十歲去世,然著作等身的巴贊,志向完全不在學院論述,而是一種人民教育的長期實踐者。年少經歷戰爭浩劫恐懼,巴贊投身至電影評論,初始目的是為了參與民眾文化教育的重建。巴贊首先是實踐者,他以電影寫作和勞工、廣大人民與志同道合創作者互動;巴贊自始自終是個作家,而不是學院學者,他和藝術家一樣思考,任何純粹理論是似乎難以全部涵蓋其思想。與其說是孜孜矻矻成為電影理論的學術權威,巴贊實以作為民間思想家從一而終。這也可能是為何其著作常能引發學院規範的不斷攻擊,然而其電影寫作實踐,充滿自覺地,站在追求完美、永恆美學邏輯之對面,以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入世精神,成就一種萬物靈動與死生命運的千年哲思,於當代語境下,成為一種〈巴贊理論的犯罪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