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嬰婆並不是鬼,而是人,那件案子對他們來說,就像個畢業考。
他們當時年輕,充滿了衝勁和理想,處在一個大多數人不理解的世界裡,滿心只想為這個世界多做點什麼。
現在想來只覺得當年的自己和夥伴們都太過天真,天真到以為憑自己的力量能改變這個世界。
蘇雨翻著那份陳舊的資料,沒想到八年前警方就開始關注這方面的案件。
白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開口,「副局長從十年前就開始整理那些檔案了,協會當時辦過的案子,他每件都整理好歸檔,當初的本意是要保護協會,確保協會的作為沒有超出該有的規範,尤其在於對『人』的方面。」
這是個重點,對鬼他們只要遵守與地府的規則,但是對人仍然要講人間的法律,而食嬰婆是個人,不是鬼。
她原名石櫻,在八年前的案件裡,她連續偷走六個嬰兒,並將屍骨棄於農地裡,
他們當時的委託人是個政要祕書,是第五個嬰兒的舅舅。
蘇雨當時還記得他忿怒而憂心的神情,平靜的代替他崩潰的妹妹請求他們把他的外甥平安帶回家。
「十隊接下這個案子了?」蘇雨蓋上資料夾,那份檔案只是詳細記錄了當時發生的狀況,沒什麼特別的。
「沒,我還在觀察。」白聿回答,「我只是覺得奇怪怎麼可能在全家人都在的時候無聲無息的帶走嬰兒,等你們小隊通報發現骸骨的時候,我才想起我看過類似的檔案,至於要不要接下這個案件,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十隊要接案子不必聽我的意見。」蘇雨睨了他一眼,「我沒有加入十隊的意思,你不用費心了。」
「我也沒說一定要你加入十隊。」白聿笑著,「上次的合作模式也不錯,你可以代表一隊跟十隊合作,有犯人都可以算一隊的,這對一隊來說應該算是很好的合作。」
蘇雨撇了撇嘴角,他可以想像隊長馬上把他賣了的情景,「跟過一隊的進度了嗎?」
「還沒,在等你。」白聿用著平常的語氣,說得理所當然。
蘇雨翻了翻白眼,也不想再浪費力氣反駁他,移動了下身體,疼痛馬上提醒他傷口未癒的事實,他吁了口氣,抬手按著胸口,把安全帶拉到手臂下。
「還好嗎?」白聿望了他一眼,臉色依蒼白,但精神比之前遇到他的時候要好上太多,顯然好好的休息是有用的,而且令他感到期待的是,他知道蘇雨解開了封印,事件過後他再去探望蘇雨的時候,那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已經跟之前完全不同了,這讓他十分的期待,但他只是忍著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急著追問,他相信蘇雨會加入十隊,因為蘇雨遲早會發現,這對他來說是最合適的選擇。
蘇雨只點點頭,看樣子連說話都懶,白聿在一個九十秒的紅燈前停下來,興致勃勃的望著他。「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蘇雨挑起眉來望著他,不確定他在說什麼。
「你的釘,可以借我看看嗎?」白聿泛出個笑容,臉上滿是好奇的神情。
蘇雨下意識想拒絕,他當然知道白聿能發現他解開封印,但白聿一直沒明說,他也沒必要特別解釋,只是在拒絕之前他腦子裡閃過個念頭,遲疑了會兒便從手腕的皮套夾層裡拉出那支釘,閃亮的銀釘在手指上靈巧的轉了圈,夾在二指間朝向他。
那是一支長約五吋,細約二公厘,頂部約五公厘的長型圓釘,細長的釘身上流轉著銀白色的光芒,十分耀眼。
白聿神情愉快的伸手想接,但才觸碰到那支釘他馬上感到一股烈焰般的灼熱從指尖順著手臂一路燒上來,感覺就如同他被自己的火給反噬般,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而已,蘇雨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立刻把釘移開。
白聿望著自己手上那圈閃著亮光的金環,疑惑的看向蘇雨,正想開口的時候聽見後面此起彼落的喇叭聲,於是連忙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
「你要解釋一下嗎?」白聿的語氣也不像在生氣,比較多是疑問。
「我的釘……比較特別,是個兄弟的禮物。」蘇雨把釘收回夾層裡,解釋著。「據說是寒冰地獄裡的冷鐵,用業火打造的。」
白聿困惑的望了他一眼,「真的?」
蘇雨聳聳肩,淡淡的笑,「我又沒親眼見過,不過這確實是個下面的兄弟送的。」
「聽起來會是個有趣的故事?」白聿笑笑的回答。
「我可不覺得那有趣。」蘇雨翻了翻白眼,「那傢伙弄丟了個魂,讓我給他找回來,差點賠掉我的小命,把他滅了都還省事的多。」
現在想起來居然還挺令人懷念,當時他幾乎想過做掉那個陰差好過去拚掉自己一條命。當然,最後他還是認命的去把那個麻煩至極的魂給逮回來,賠掉他手上所有的釘。
而那卻是他跟陰差們有交情的開始,自此之後他做什麼都比協會裡的夥伴方便些。
「後來找到了?受傷了嗎?」白聿好奇的問。
「嗯,右手粉碎性骨折,幾個月連筷子都沒法拿更不用說我的釘。」蘇雨下意識的摸了摸右手臂。
之後某個深夜裡有人來敲門,他開了門沒見到半個人,而那個木盒就這麼擱在地上,他知道那是份禮物,隔天興沖沖的抱著衝去給景叔看,景叔嘖嘖稱奇的說那是好東西,他唸著那傢伙小氣,十六支怎麼夠他用,景叔笑笑表示這十六支能抵他六十支釘,叫他下回試試。
真正使用過才知道,那些釘的威力大過他往常使用的。於是他小心翼翼的用,寶貝到不行,只深怕掉了哪一支都會心疼死。慕晴撒嬌兼哀求了好幾次,他才捨不得的分了六支給她,但等慕晴開開心心的收進她的手套裡,還沒掏出來展示,那六支就回到木盒裡了。
他這才曉得他的釘認主人,而且會自己回家。
這可新奇了,他跟景修兩個人埋進古籍裡研究了個把月,才得出釘是寒冰地獄冷鐵,用業火打造的結論。
他也沒問過那傢伙,但之後三不五時有陰差客氣的請他幫忙,他能幫的就幫,畢竟陰差平常不搭理人,尤其是他們這些自稱人間事人間了,不受神佛控制也不讓鬼怪作亂的協會人,能讓陰差開口求助,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件能得意的事。
「所以?」白聿又問了句。
「嗯?」蘇雨疑惑的望過去,才想起來他原本說的是要自己解釋一下。「只是個想法,我想你既然會被業火反噬,肯定我的釘也是碰不得的……」
蘇雨見白聿翻了翻白眼,忍不住提醒他。「那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白聿想想也是,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會這樣,車子剛好滑進警局停車場,於是沒再多問。
蘇雨慢慢的下車,白聿沒有伸手去扶他,僅是略顯靠近的走在他身邊,讓蘇雨有種安心的感覺。
以前景修也常這樣做,他兄弟向來知道伸手扶他會遭到白眼,所以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如果慕晴在,小丫頭會馬上黏到他身邊,撒嬌的勾著他的手臂;而采菱總有辦法讓他主動去牽著她的手,十指交扣的,緊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蘇雨覺得更痛了,地下室的空氣稀薄的吸不進肺裡,只能淺淺的呼吸著,他從不知道他還能痛到什麼地步。
接著他感覺到有人在肩上輕按了一下,很輕微的,像是擔心弄痛他或者驚嚇到他。
「別走神,小心撞到門。」白聿輕描淡寫的開口,從他身邊走過去,幫他開了走道的門。
「嗯。」蘇雨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個回應,深吸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走進電梯口。
白聿按著電梯,想想又朝他笑笑,「綺月最近進步了點,多虧景先生給了她符,我讓她拿來當範本,你一會兒要有空去看看她吧。」
蘇雨沒什麼遲疑的點了頭,他倒是不反對去看看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
站在電梯內,蘇雨想起什麼似的開口,「上次那個小鬼送走了嗎?」
白聿想起小富,有點無奈的搖搖頭,「小其捨不得,讓我給他點時間,但他答應了我會送走就會送走。」
蘇雨倒沒多說什麼,只點點頭,「最好別拖太久。」
「我知道。」白聿也十分煩惱,他不是叫不動袁芷其,但當那孩子很認真的哀求他說,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處理好的時候,他也不想硬是命令他送走小富。
這世間的養鬼師有兩種,一種是用強力的符咒與法力命令小鬼聽話,另一種是讓鬼自願立下契約而跟隨。
前者需要高強的法力,後者則需要有鬼緣,這種虛幻的東西不是靠學習或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可以說是種天分。
因此靠被鬼喜歡而當上養鬼師的人少之又少,但在歷任知名的養鬼師裡數一數二的,幾乎都是靠鬼緣而成的養鬼師。
其實有鬼緣的人很多,但能說服鬼和自己定契約的人卻不多,能懂得立下好契約的更少,一不留神便可能被鬼反噬。
袁芷其屬於有鬼緣,也懂得怎麼跟鬼定契約的那種人,他有天分,也懂得怎麼跟鬼溝通,尤其是年紀越小的鬼,越喜歡接近袁芷其。
麻煩的是袁芷其也喜歡他那些小鬼們,一個個當做弟弟來養。
白聿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因此格外狠不下心來叫他送走小富。
「小其以前有個弟弟。」白聿在電梯開門的同時開了口:「三歲那年意外過世的,那是他送走的第一個魂魄,所以他對年紀小的鬼魂特別狠不下心。」
蘇雨望了他一眼,聳聳肩,「他狠不下心就是你得要狠下心。」
白聿苦笑了下,回望著他。「你呢?你是我的話,能狠下心命令他這麼做?」
蘇雨這回笑了起來,抬頭望向他,「所以幸好我不是你。」
白聿翻了翻白眼,跟著蘇雨走向一隊辦公室。
蘇雨走進去的時候,一隊正處於忙亂的狀態,趙隊長左手抓著電話壓在胸口,一邊大吼著:「把第三個被害家庭的報告給我!」
其他人從一團混亂的桌面裡翻來翻去翻出份報告扔給趙隊,趙隊接過趕忙又對著電話開口,聽就知道是哪來的高官在關切案情。
趙隊把電話放下的時候看起來快虛脫的模樣,蘇雨才開口喚了聲:「隊長。」
趙隊抹抹汗,抬眼看見蘇雨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來啦,傷怎麼樣?還好嗎?」
「小蘇?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隊長,你怎麼把小蘇叫回來了?他肋骨斷了三根耶!」
「隊長!太沒人性了,讓小蘇多休一會兒吧。」
此起彼落的責怪聲讓蘇雨有些不好意思,趕忙開口解釋,「我沒事,已經好多了。」
「我只叫他回來看看檔案而已,你們吵什麼!都回去做自己的事!」趙隊怒吼著,其他人趕忙散開。
「我快被那些立委整死了。」趙隊長抱怨著朝他走過來,這才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白聿,愣了一下才開口。「呃……白副隊長……你是來……」
「順路,聽說了你們的案子,想過來看看。」白聿客氣有禮的回答。
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全部神情詭異的朝他們望過來。
「看看啊……」趙隊長皺了皺眉,白聿不會隨便去「看」案子,通常他關心的案子,十個裡有七個是有「問題」的。
「嗯,先看看而已,說不定十隊幫得上忙。」白聿露出禮貌的笑容。
好幾個驚訝的抽氣聲響起,趙隊長回頭瞪了一眼,再度怒吼出聲。「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給我佇在那兒!」
所有人一哄而散,而趙隊長神情複雜的望著白聿和蘇雨,他不曉得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有那麼好交情,但不管是什麼時候,肯定都是自己造成的。
「好吧,就看看吧。」趙隊長撇撇嘴角,從自己辦公桌上揀起幾份資料夾,朝會議室偏了偏頭。「進來聊吧。」
「小玫,幫我們倒個茶。」趙隊長領著他們走進會議室,才坐下邊回頭喊著,年輕女警已經笑容可掬的端了三杯熱茶跟了過來。
趙隊長還在訝異平常叫十次有八次會回以怒吼說她不是小妹的年輕女警怎麼那麼勤快的時候,她已經漾著大夥兒在辦公室裡未曾見過的甜美笑容,把茶推到白聿面前。
「白副隊長,請用茶。」
「謝謝。」白聿朝她微笑道謝。
趙隊瞪了她一眼,「還佇在這兒幹嘛?」
年輕女警的笑容僵了一下,望向蘇雨,「蘇哥,要添茶再叫我。」
「謝了。」蘇雨忍著笑朝她道謝。
她朝白聿笑著,臨出門前狠瞪了趙隊長一眼才出去。
趙隊長嘆了口氣搖著頭,「人長得帥就不一樣,這什麼待遇呀。」
蘇雨沒忍住笑了起來,胸口馬上狠狠的開始抽痛,他連忙伸手壓在胸口,止住了笑。
「還好吧?」趙隊長的口氣聽起來隨意,望向蘇雨的眼神卻帶著擔心。
「沒事,只是暫時沒法兒追人犯了。」蘇雨打趣的開口。
「想外勤再等半年吧。」趙隊長瞪了他一眼,把他帶進會議室的那幾份文件翻開來看一下排好了順序,推到白聿面前,低低嘆了口氣。「你看看也好,如果十隊幫得上忙的話,我就把案子移交過去,至少一隊查不出半點線索也算能有個解釋。」
「當然。」白聿接過那些檔案來翻看著。
「但要你覺得這跟十隊的『業務』無關的話,我說實話,這案子真的得說我們無能了。」趙隊無奈的望著他們,這案件的關注度太高,他們又沒查出任何線索,而嬰兒卻不停的在失蹤,他已經如同溫水鍋裏遲早會被滾熟的青蛙。
要是平常,指望十隊這種想法大概會被別隊嘲笑到無地自容,至於現在……各隊都希望這顆燙手山芋的案件別落到自己手上就好。
趙隊長望著白聿專注瀏覽檔案的神情,想著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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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偵X我自己最喜歡前三本,後三本當時寫得稍為趕了點,貼的時候可能會忍不住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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