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綺月突然間從睡夢中驚醒,她抬頭看看床邊的鬧鐘,正好是凌晨三點。
她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醒來,馬上從床上跳下來,抓起外衣披上,動作很輕的捏緊符紙,輕手輕腳的下樓來。
她感覺到有人穿過她的符陣進了門,在凌晨三點的時候。
雖然沒有驚動到苗子璇的鈴,有可能是她的家人,但姚綺月知道苗子璇的父母人都在中部,北部的房子只住她們姊弟,而苗子青住到路家去了,每天下午像隻牛一樣衝回來吃東西換衣服再跑到路家去,此刻這個家只住著她跟苗子璇,還有陪著她們的景言。
姚綺月安靜無聲的貼到客廳外的牆邊,聽到裡頭傳來很細微的談話聲,聽聲音是苗子璇跟一個陌生的男人。
她沒有聽過苗子璇語調如此柔軟,而那個好聽的男聲相當低沉有磁性,語氣溫柔平緩,就像白聿一樣。
她有些好奇的探頭去看了一下,他們站在落地窗邊,苗子璇抱著雙臂神情放鬆而疲累,似乎在訴說什麼,而那個男人……生得一張好看而斯文的臉,但年紀至少過四十,身上穿的西裝有種古典的味道,在她悄悄探頭的時候,那個人也差不多時間突然間把目光移過來,黑暗中那人的雙眼看起來格外的明亮而銳利。
她嚇了一跳連忙把頭縮回來,一縮回來才發現身邊有人,她嚇得把符紙都給舉了起來,而她身邊的人動作比她更快,出手拈熄了她符紙上的火。
「月姊是我。」
「小言你嚇死我了。」
姚綺月鬆了口氣,景言一臉疑惑的望著她,「這麼晚了妳在幹嘛?」
「我……覺得有人進來了,所以下來看看。」姚綺月小小聲的開口,擔心自己是不是打擾了苗子璇。
「月姐的陣型有進步了。」景言笑著稱讚她,她還來不及高興一下,景言已經走進客廳裡按開了燈,語氣平淡的開口。「叔,回來了怎麼不叫我?」
「小言。」景慎行沒有被突然亮起來的燈給驚擾到,只側頭對他笑。「我想你睡了,明早再說也一樣。」
苗子璇不曉得是不是哭了,臉始終望向窗外,抬手在臉上抹了幾下,「你們聊吧,我去睡了。」
「子璇。」景慎行的叫喚很溫柔,苗子璇停下腳步望去,「跟夕雨談談對妳會有好處的。」
「沒什麼好談的。」苗子璇頭也不回的轉身上樓。
「這丫頭就是太倔了。」景慎行微嘆了口氣,然後注意到姚綺月,「是綺月吧,變得這麼漂亮了。」
景慎行朝她走過來,舉止笑容都十分優雅,「妳長得跟琳姐一模一樣。」
姚綺月在臉紅之前先紅了眼睛,大家都怕提起她媽媽讓她傷心,大多都省了這句,但景慎行只是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像她小時候一樣。「我是妳表舅,妳記得嗎?小時候我常常抱著妳玩的。」
姚綺月依稀對這個表舅有印象,他只跟她們家往來了一陣子就出國去了,偶爾會寄些稀奇的玩具給她,在她媽媽過世後,她爸就拒絕任何景家人接近她,讓她徹底的跟協會那邊的人脫離關係,以致於她再也沒有過景慎行的消息。
「表舅。」她有些哽咽的喚了他一聲。
「長大了。」景慎行笑著,拍拍她的肩。
「叔,三點多了,讓月姊休息吧。」景言插了進來,望著姚綺月,「月姊,先睡吧,明天再來敘舊。」
姚綺月認得出那是景言公事公辦的語氣,在他這麼說話的時候,連苗子璇都會聽他的話,於是姚綺月聽話的點頭,「那我先回去睡了。」
「晚安,綺月,我們明天再聊。」景慎行朝她溫柔的開口。
「表舅晚安。」姚綺月有些不捨的又望了他一眼,才轉身上樓。
等姚綺月上樓,景言才坐了下來,「你怎麼不明天再來,三更半夜的跑來等下苗伯伯又要大驚小怪的。」
「鑰匙還是他給我的呢。」景慎行面對景言時的笑容顯得很輕鬆自在。「你這小鬼還在生我氣?就跟你說我跟子璇沒什麼了。」
「我才沒在意這種事。」景言立刻反駁的模樣反而有些十七歲少年的任性。
「你明明就很在意,連幾個月打電話給你就只有『是』跟『我知道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氣什麼。」景慎行在他身邊坐下來,好笑的伸手去揉他的頭,「我沒搶你哥女朋友,小鬼。」
「就說沒在氣這個了!」景言氣呼呼的把他的手推開,把頭髮撥順。
「所以沒在氣這個也還在氣別的不是?氣什麼跟叔說說。」景慎行笑著問。
景言扁了嘴,倒想起另一件事,「叔,八年前那個食嬰婆的案件……」
「嗯?」景慎行等著他說下去,景言抬頭望著他,「雨哥問我關於地府連絡人的事,八年前于晉華就已經在做地府連絡人了嗎?」
「八年前啊……」景慎行閉了閉眼,像是在思考,「確實他那時已經開始做連絡人的工作,雖然夕雨跟陰差有很好的交情,但是他不肯接那個工作,我們也只好找能做又願意做的人去,于晉華是一個,另外還有一個孩子叫什麼來著……玉玲?還是玉萍我忘記了,她已經退出協會了,還有一個叫慕華,他也死在六年前,是個資質甚好的孩子啊……」
景慎行嘆了口氣,望向景言,「你在幫夕雨查這件事?」
景言搖搖頭,「只是我自己好奇,我跟璇姐對了一下八年前的事,我想食嬰婆根本就沒被送回地府,有的話她不會再跑出來,加上雨哥問我連絡人的事,我才有這個想法。」
「你們怎麼確定那真是食嬰婆做的?」景慎行笑笑,「也許只是相似事件。」
「璇姐很確定,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確定……」景言歪著頭,「好像跟什麼兒歌有關。」
景慎行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語氣明顯比較嚴肅,「小言,你想插手還是不想插手?」
「我能插手嗎?」景言試探性的問。
「你問過愉寧嗎?」景慎行望著他。
「愉寧哥最近不太好,在床上躺好幾天了,他不想讓璇姐知道,所以我讓子青去給他定魂。」景言臉上出現些擔憂的神色。
「一個個都這麼逞強,到底是像到誰啊。」景慎行伸手捏捏鼻樑,「小言,這件事如果意風沒有空管你就別插手,連絡人的事我會去查查好嗎?」
景言思考了一陣子才點點頭,這樣確實更好,如果左意風沒插手的事他插手了,會讓左勤注意到,但他叔叔就不一樣了,景慎行想查什麼,左勤一向不干涉。
「嗯,我知道了。」景言應著。
景慎行笑著站起來,「如果還不累的話,寫幾張符給我吧。」
「嗯,叔想要什麼?」景言乖巧的起身,拿出符紙跟筆。
結果叔姪倆一路寫符兼聊天到早上,姚綺月六點就跳起來,想著要給景言做早餐的時候想起今天是週末不必上學,正要趴回床上又想起景慎行的事,連忙起來梳洗換了衣服衝下樓去。
結果廚房已經一桌子的豆漿油條了,景言正在吃早餐,眼底依稀有些血絲,「月姐早。」
「你沒睡呀?」姚綺月走向餐桌。
「嗯,一會兒還要出去,不睡了。」景言吃著早餐,「叔在客廳,他得走了,妳還來得及說再見。」
「咦?這麼快。」姚綺月想幸好自己早起了,連忙跑到客廳去,苗子璇也起來了,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不太開心,景慎行則是滿臉的笑,「小月早。」
「表舅早。」姚綺月有些緊張,「小言說你要走了。」
「是啊,妳送我一下好了。」景慎行笑著開口。
「好。」姚綺月連忙點頭。
景慎行伸手輕輕按了下苗子璇的肩,簡單的動作卻顯得莫名親暱,「別賭氣了,跟夕雨談談。」
苗子璇撇過頭沒回答,景慎行也沒說什麼,神色自若的轉身跟姚綺月走出客廳,臨走前沒忘記到廚房去給景言一個微笑,景言朝他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姚綺月送他到大門口,景慎行回身望著她。「抱歉沒有時間跟妳多聊,我空了會再過來,要是有事妳可以連絡我。」
景慎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只印了電話,姚綺月鄭重的接過,「謝謝表舅。」
景慎行笑著拍拍她的肩,「別送了,去陪陪妳璇姐,正耍脾氣呢。」
「嗯。」姚綺月朝他揮揮手轉身進屋,景慎行有些感慨的回頭走出苗家大門口的車道,才出前院,一個人靠在苗家門牌側頭望他。「小言說你找我。」
「是啊。」景慎行望著蘇雨,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才安心的笑了起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我以為你大概不怎麼想見我。」
「幹嘛每個人都這麼說。」蘇雨撇撇嘴角,「我離開是因為我必須離開,而不是我不想見你們。」
「我懂,只是不知道該說你太早還是太晚,有人知道我下山了,清晨就開始狂打我電話。」景慎行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他還真離不開你。」蘇雨翻了翻白眼,「你怎麼不為了我們順勢做掉他算了。」
「我當你這是氣話。」景慎行笑笑,「反過來說,你會為了我做掉意風或愉寧?」
蘇雨沒有回答,景慎行只無奈的望著他,「你不會,夕雨,他是我兄弟。」
蘇雨聳聳肩,「隨便了,沒事的話我就走了。」
「夕雨,我希望能找個時間,就我們倆,好好談談,好嗎?」景慎行走到他面前,溫和得就像以往每一次對著他說話的時候。
「嗯。」蘇雨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等我應付完他,就來找你。」景慎行玩笑似的開口,他等的車也從轉角開過來了,他在上車之前叮囑,「你們等的東西,晚上就會來了,小心點。」
蘇雨一下站直了,看著景慎行上車,行駛而去。
「也該是時候了。」蘇雨喃喃唸著,然後回頭走到巷子對面的車上,開門鑽了進去,「她晚上就會來了。」
「你怎麼確定?」白聿挑起眉來望著他。
「景叔說的,他卜的卦沒有錯過。」蘇雨回答。
白聿聽過那個景家當家,他符紙寫得還沒有景家第二代景言好,但他卜出的卦象準得就像預言一樣。
白聿沒說什麼,想著剛剛那部跟他們交錯而過的車,搖下的車窗裡那張溫和清俊的臉,像是認識他似的朝他微笑點頭,他愣了一下,來不及回應,那輛車已經開走了。
白聿一直覺得在知更鳥事件害死他景家繼承人之後,還能平靜的把左勤當兄弟的人很厲害,如果不是個陰險多謀的狠角色,就是寬容能忍的大器人物。
只是不曉得景慎行會是哪一種。
白聿暗自沉思,為了蘇雨好,他只希望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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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慶祝大選的小短篇出了一點小狀況……嗯……就是……他……變長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