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古代戰略難以套用到今日？（後記）

後記要來講一些算個人心得類的，還有解釋一下戰略學的本質矛盾等問題。或許有讀者問，本質矛盾不就完了，這是要怎麼辦？先別急，筆者這篇會慢慢解釋清楚。

古代戰略在現代難以重現，或是根本亂套一通，寫書寫得很強是一回事，到底為何會如此，其實這要先從歷史談起，戰略學的書刊打一開始有沒有什麼定理，類似物理學的牛頓定律必修之類的課程？

沒有。

國內的課程大多要你念經典書刊，國外則是有比較完整的教學流程，但即使這樣，外國的戰略課程也是不脫戰史跟過去的名家著作，比台灣好很多的地方在於，人家有花時間用系統化的方式整理，跟歸納出一些基本原則，並且會教你怎麼運用在真實世界裡。

那麼何謂戰略學的矛盾？矛盾在於，所有的經典戰略教科書，都不適用民主國家為主的現代。理由很簡單，古代的戰略基本上不把人當人看，士兵跟平民都只是棋子，將軍跟國王再怎樣跟士兵們同甘共苦，貴族還是貴族，死老百姓還是死老百姓，永遠不會站在同樣的位階。

經典的戰略學，都會教你怎樣打贏戰爭，但戰爭又會分平時跟戰時，有的會討論到內政跟外交，有一些則會提到民心跟治理。但不管你怎麼看，都會發現到裡面的階級性質，這沒有例外。而且幾乎所有提到治理跟征伐問題的，脈絡都不脫以下兩種。

第一種，同心圓的階級分布，國王與將軍等核心列於最中，為他們謀劃天下的文武官員列於第二階，第一線的士官兵列作第三階，接著是本國的百姓，再來才是依序被征伐的人民，而隨著時間演變讓階級有流動性，使國家穩定。

第二種，分為內與外兩層，屬於我方的一切都可以有特權與特例，而敵方或是被征服的人民，則無例外的放在外圈，權益跟利益是可以被剝奪的。而投靠跟投降的敵方貴族，則依照其功能置放在內與外之間作為中介，整體強調統而非治。

戰略的古老經典著作，往往只有貴族身分的人才能說話，百姓跟士兵是消失的，成為計算資源的一部分，而且對於死傷是用犒賞跟撫卹的方式討論，人的身分被抹去，只是貴族的工具。至於有些說法，說中國的古代戰略很重視百姓，這是鬼扯，平民百姓連被記載的資格都沒有，自吹自擂的算嗎。

到了中世紀與近代，就會看到這些經典已經開始討論人民，可是仔細研究還是會發現依舊是貴族觀點，只是因為技術的進步，以及後來工業化的結果，導致戰爭的成本與技術需求飆高，貴族階級已經無法一手掌握，勢必讓出空間給優秀的平民出世。而一般的百姓，則是需要加入動員體系，做出後勤貢獻，這一點到了工業化戰爭更為明顯，平民必須要有基礎教育，不然國家無法將戰爭進入工業化，打起仗來必輸無疑。

結果就是，講了上下兩千年的戰略，全部都是貴族戰略，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根本無關。而這些貴族階級的戰略方針，基本上就是國家代表其個人與家族，下層平民與士兵是可運用的資源。在這些所謂的富國強兵政策之後，才是上了戰場怎樣調兵遣將的藝術，以及對戰爭技術的認知優劣等等。

說穿了，台灣一堆說的一口好戰略的，多半是自認為貴族般優秀，可以大手一揮，千軍萬馬任其指揮，幻想自己是亞歷山大或秦始皇，縱橫天下無可匹敵。問題是，各位讀者真的覺得，在民主國家為主的現代，這套行得通嗎？

戰略學的矛盾就在於，我們念了半天的東西，其實是過去的貴族階級知識，根本無法應用在現代。現在這種工業化世界，階級流動性是很嚴肅的議題，流動太高會造成國家的動盪與混亂，流動性太低就會社會死氣沉沉。想要控制住，讓國家的流動性夠高，促進經濟的發展與循環，同時又可以穩定社會，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負面因素外部化。

簡單說，就是怎樣去剝削外國人，把這些金錢跟勞力用來發展本國的基礎建設，以及各種社會福利。聽來刺耳嗎？台灣不就這樣幹，不然把外勞都遣送，全部用本勞，薪水人人33k起跳，我們來看看經濟會不會瞬間崩掉。

反正階級不同，下等人去死剛好，因為不能死本國人，那只好委屈外國人。

這才是現代戰略很麻煩的關鍵，而且也是台灣一狗票「中國結」戰略家想不通，始終繞圈圈繞不出去的點。

因為，現代戰略需要的是調和，在今日這種各方面乃至於文化習慣都逐漸工業化的時代，貴族階級勢必要退出舞台，這純粹是需求問題。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中產階級，許多的技術高手跟各行各業的專家，要透過一次次無聊且冗長的會議，協調各方面的利益，將其最大化來創造社會福祉。

那你說創造人民福祉又如何？又不能替國家康樂富強有何用？

幹，說這三小鬼話。誰的福祉？是你的嗎。誰的康莊？是我的嗎的。民主社會就是要透過投票來討論與協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憑什麼「你的利益」才是公利，其他人的就是自私？

要研究現代戰略，你非得要念通左右的東西才可以，為何當代的經濟幾乎都是右傾？因為說穿了，這樣最有效率，也許殘忍無情，但總比濫情好。那你說左派的經濟概念都是廢物？錯了，現在我們用的可兇，你知道的一堆名詞跟概念幾乎都是左派搞出來的。

左不是問題，蠢才是。現在高喊自己左派的，十個有九個是蠢左，蠢到有剩。

真的念通書的人，一定會知道要先分析你想要幫助的民眾，其階級的利益在哪，位階在哪裡，實際狀況如何。為何當代戰略家幾乎不存在？因為他們的角色叫做政治家。不管好的還是壞的，這些政治家都需要大量的專業資訊輔助，他們深知要在現代把國家管好，規劃出有效的大戰略、大棋盤，不能拿地圖空想，必須詢問各方專家。

然後？最後依照其判斷，下最適合的決定。這些決定一定不可能是面面俱到，而且會犧牲部分人的利益，永遠不會完美的。

古代戰略家看來超完美，那是因為沒有八卦媒體，把他們私生活亂七八糟拍上網路，也沒華爾街日報跟CNN這種媒體，把被他們犧牲的人慘況24小時SNG播放給大家看。如果古代戰略家到現代來當總統跟首相，新聞會每天播政府殺人、總統說謊，別說連任了啦，這種人連選個市長都選不上。

現代國家還需要古代戰略嗎？需要，這就跟學數學還是得要先會加減乘除一樣，你要學的是那種手法跟概念，知道人家在那種情境下做這種決定的理由，不是學那個氣氛，自比凱薩大帝北征高盧，然後屠殺當地住民跟掠奪孩童當奴隸販賣。那個年代凱薩不這樣打賞軍隊，直接就被叛變砍死了，現在哪個將軍敢這樣去打仗？美國打下巴格達後，第三師師長下令屠城三天，把年輕婦女抓去賞給士兵，小孩整批賣給敵對的什葉派當奴隸？

幹，想也知道不可能，最接近這種古代的完美軍事組織叫做ISIS，現在已經快要被打爆了。

現代戰略學者都知道要調和這種矛盾，右派多半稱這種矛盾叫做市場資訊不完全，或是利益分配問題，左派會很駕輕就熟地說這就是階級矛盾。台灣慘就慘在，從小到大幾乎沒在教這些玩意，而且會去念軍事跟戰略的，更不可能去碰這些被列做經濟與社會學的知識，人類學與考古就更甭說了。

結果，一堆中國情的人在那邊幻想，每天都在幻想，以為全世界會依照他們的想像轉動，如果依照他們的作法，台灣就會得救。說白話文來作結論，就是台灣這些自認自己超懂軍事跟戰略的人，不分藍綠都是皇帝病太重，需要去多看點穿越小說，或是開無雙的後宮漫畫自我滿足。

選舉已經選完很久了，台灣的戰略方向已經由民意決定了，不要再靠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