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5/17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夢雲潭奇說-章七-磬歌(四)

荒唐的舞宴並沒有因為太子妃前來覲見而停止,老皇帝隨意宣了就讓太子妃進殿,滿屋室的嬪妃、舞伎都還處在一片笑鬧中。
小酒看到明翎向她投來的尋釁目光,她的平靜好似已習慣皇帝舞宴的狀況。
太子妃拜見過皇帝,便什麼也不多說,直接將手中的瓷瓶捧到皇帝面前。這動作也不像第一次,看來是兩人之間已有默契,彼此都知道太子妃手中的秘密,雖不讓外人知道,但也不避諱在人前收授。
當明翎退出殿外時,小酒自是跟了出去。
夢雲潭則是在跟小酒出門之前,親眼看見皇帝迫不及待地揭了瓷瓶蓋,一頭仰盡裡面的東西。
一路通往太子寢宮的月光,把明翎照得雪白透亮,如同傳說中天人遺落在人間的羽衣,令人著迷。
「妳拿了什麼給人吃?」小酒雖這樣問,但也做好了和明翎爭執的準備。
「毒量甚輕的藥水,騙他是延壽泉。」沒想到這回明翎回答得這般乾脆。
小酒先是愣了一下,但也不難明白她的用意:「妳想控制皇帝的死期?」
「妳為什總不往樂觀的方面想?」明翎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著小酒:「我讓老傢伙多活好些時日,對他來說有什麼不好?」
「妳想掌控朝政?」小酒試探性地問,但她不確定明翎想去做這麼麻煩的事。
一開始明翎就說得很清楚,她要的是無拘無束的自由,參與政變或朝政,就是自己往泥淖坑裡跳,再也沒有清閒的一天了!
「我想掌控朝政,但不只是朝政。」明翎又笑了,但這回與她平時氣燄高張的那種笑容不同,更有一些異樣的光彩隱藏其中。
「妳!」小酒怒火一衝,本想罵幾句,又立刻清醒,她注意到明翎每次都站在與她作對的立場,似乎把她惹毛能讓明翎開心……
「小酒,妳何苦跟她爭論?妳想滅她還不簡單嗎?」夢雲潭說這種話的本意便是要嚇退明翎的氣燄,當然她也不喜歡吵架場面,也順道提醒小酒。
「甲臣不會滅我,我就是知道才敢做這麼多事。」沒想到明翎會這麼回答。
一時,小酒也愣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如此明顯……若做談判論,這樣是她這邊少了一個相當重大的籌碼,不妙。
「小酒不滅妳,難道我不會動手?」夢雲潭只是單純地這麼說,卻也沒真想過去滅掉哪個妖。
「我吃芫蘭那一夜,妳們一群人馬誰也沒動手,要滅我的時機早過了。何況,」明翎從袖中落下一小瓷瓶,拿在手上搖了搖:「這東西我給很多人吃過。」
「太子也吃過嗎?」小酒覺得頭皮麻了一下。
明翎笑了笑:「那是自然。」
「妳怎可以……好歹他是天天與妳共處的人,妳怎麼忍心對他下毒?」小酒瞪大了雙眼,全身顫抖了起來。
原本在旁默不作聲的皇秀,從沒看過甲臣情緒如今夜般激動,直覺大事不妙,趕緊扶住全身不停發顫的甲臣,安定她心緒。
夢雲潭是知道原因的,同時也了解到明翎就是想跟小酒鬥,立時下定決心隔開兩者,反正她們之間不會有結論,明翎全身充斥著好戰之氣,硬跟她對衝是不智之舉。
這場幾乎擦出火花的僵局,在夢雲潭伸手阻擋之下暫時消弭了。
明翎所扮的芫蘭太子妃在月光下徐徐行走,由於她帶了不能公開的東西給人,因此身邊沒有宮娥跟隨,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愈來愈不像個女人……
「終究,妖還是妖。」小酒寒著臉背過身去,要回她的酒窖。
小酒自己悶在酒窖裡,說是苦思對策,夢雲潭待不住,拉著皇秀一同出酒窖,到一處僻靜的明亮樹梢上看月光,那時星光遍佈,一勾上弦月顯得特別細瘦,使得兩端勾尖好似銳利無比。
「小酒說『妖還是妖』,是對明翎說呢?還是對自己說?」夢雲潭從袖子裡拿出桂香包子吃,還分一個給皇秀。
「自古文官武將相輕互貶本是常態,一見面就鬥幾乎可算天性了,只是我看那件披衣殺性和屍氣都太重,怕甲臣吃虧!」皇秀看著月,把一顆包子在手上捏來捏去,心事重重。
「唉!妳這麼說,妖都渾身人性了,我在溪邊村找到小酒的時候,她還是個開心就笑、難過就哭的酒罐子妖精,一路走到這裡,她都真的快不像個妖了!」夢雲潭吃完了手上的包子,挨近皇秀,拿走了皇秀手上的包子:「跟妳現在一樣,隔三差五就皺著眉頭、滿臉憂愁,哭不出來、笑不出來、說不出來,我看倒挺人模人樣!」
「咦?」皇秀初次聽到小酒出了皇宮之後的事,驚訝全顯在臉上。
夢雲潭看著她,笑出聲:「哈哈!妳現在這個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像妖!」
小酒不知什麼時候從酒窖裡出來了,仍舊一臉面色不善,皇秀免不了去安慰她,但小酒要的並不是安慰;夢雲潭跟她相處得久,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實際行動來得有用,於是拉著皇秀坐好了等小酒發派工作。
「太荒謬了!」小酒劈頭就是一句罵。
「是,真是荒謬。」夢雲潭搭腔。
「為了她一己私慾,就煽動戰爭?」小酒接著講:「我不能讓她得逞,所以我今晚就從皇帝下手,讓她知道世道不能讓她這般為所欲為!」
「小酒妳冷靜!妳要去對皇帝做什麼?」夢雲潭有些擔心,若小酒只是一時情緒,怕下手後反而招來更多麻煩。
「我想過很多次了,夢夢,我沒氣昏頭。天下生民與她無冤無仇,她不能那麼做。」小酒慢慢往皇帝寢宮的方向去:「她原本是貴冑之寶,在人世享盡了榮華,主人死後選擇她陪葬,雖說遭遇可憐,但她可是享受過了一般妖物從未享受過的一切,既然拿了好處,也必然要承擔等量的風險。」
皇秀追上去:「甲臣等等,我聽不懂,但是我能幫妳的忙!」
夢雲潭自然是陪著小酒,小酒的說法她同意,不過她卻認為明翎的作為不是心理不平下的產物。
再度進入皇帝寢宮,夜已平靜,屋宇之內的凌亂已被收拾完善,除了空氣中餘下的雜氣之外,完全感受不到先前的喧鬧。
小酒直入皇帝睡臥之處,守門的侍衛、太監打瞌睡,龍床上老皇帝抱著兩個妃子打呼,小酒想,如果這時要暗殺皇帝,正是大好時機。
幸好小酒不是來暗殺皇帝的。
她朝著皇帝吹出一口氣,碧綠如翠枝的霧氣進入老皇帝的口鼻中,然後也吹了一口紅色霧氣進入太監的口鼻內。
皇秀看得仔細:「甲臣,妳這麼做,有效嗎?」
「總得試試,雖然這把老骨頭已經無所作為,但總不能讓明翎說毒死就毒死。先暫時讓他這樣,也免得他繼續敗壞朝政,御書房外的大臣可以不用天天來跪……」小酒回答。
於是如此,夢雲潭一邊吃著甜酥餅,一邊看著精神萎靡的皇帝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面前打瞌睡的模樣。
「小酒,這樣比較好嗎?」夢雲潭捧著滿盤的各式酥餅,一個接著一個吃。
「比他胡言亂語強。」小酒用著監視的眼光看著滿朝文武。
皇秀則沒空理會眼前,她自覺脫離世事、脫離朝政太久,所以昨晚就一個勁兒的讀書,比拚命出人頭地的學子還認真,一個晚上時間,都把御書房的藏書看遍了。
「嘿!小酒,妳瞧底下大臣們眉來眼去,是什麼意思呢?」夢雲潭也快吃光一盤點心了。
「唉呀!有什麼好看?他們在想皇帝是病了或者昨夜玩太瘋,所以早朝上頻頻打盹。這一猜,也可以讓政變派為了多考慮幾個變數,多拖點時間。」小酒回答。
「沒錯!」皇秀看完了一本又換一本,雖然專注於書,但也還分神留心小酒說的話:「明翎性格強橫,行動必然迅速,我們動作得快點,這一點小手段也只能應付個一時半刻。」
小酒站直了身,左右一把抓起了夢雲潭和皇秀:「讓她料不到,我的下一步就是太子!」
小酒趁著明翎不在太子身邊時,悄悄的溜進太子寢宮。
明翎聽近侍的宮娥說起大殿上侍官太監有消息傳來,皇帝精神不佳,已傳了御醫進內殿,現在裡面還亂成一團。
小酒下的妖術以酒氣為主,明翎看了也必然以為只是老皇帝前夜喝得太多,暫時不會被揭穿,為善用這短暫的時間,小酒思索後,直接讓太子糊里糊塗的喝下一杯混著她一滴眼淚的茶水。
為了流那一滴淚,小酒試盡三百六十八法,最後還是叫夢雲潭和皇秀輪流又捏又打,好不容易終於擠出了那麼一點點,只能將就著用。
「平時喝完酒就又哭又鬧,折騰得起勁,偏偏緊要關頭卻連鼻涕都流不出來,妳這是折磨誰呀!」夢雲潭也忙得焦頭爛額,額頭脖子青筋都爆出來了。
不過酒仙娘不愧是酒仙娘,一滴眼淚便放倒了一個活力正盛的青年男子。
緊接著老皇帝龍體微恙的消息之後,是太子急病的惡耗接連傳出。
一時間,滿朝官員如繃緊的弓弦,文武官將各派首領蠢蠢欲動,看著還不是大殿上的至高寶座,而是如何鏟除眼前最絆足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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