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父親節

父親節，順理成章和父親飲茶全家一起過。父親這個人，其實從來都是默默耕耘的一個家庭角色：是家庭中最重要卻絕大部分時間都不顯眼的一個，因為母親總是被歌頌的；子女總是被看重的；甚至寵物都總是被放在家中心的。父親，就像家中的主力牆一樣，重要但毫不起眼地支撐着這頭家。

從小都和爸爸很親，卻沒有很多時間去「研究」父親這一角。我爸爸小時候沒有爸爸，我卻從來不懷疑他不懂當爸爸。家中不算十分富足，但衣食住行從不缺。爸爸都愛玩，但三個女兒實在令母親太忙累，是以爸爸放假時總多帶着我外出一起去，或郊遊或聯誼或探祖母……總之我的爸爸都是帶我往外跑的多待在家的少。

爸爸既文靜又好動：他話很少，總是當聆聽者多。你以為他很聽話？一點也不，只是他侍母至孝，祖母說話他總是不駁嘴，太婆說話他總是笑咪咪，母親說話他一定不會找死駁斥。家庭和諧方面，我爸實在有資格拿個諾貝爾和平獎。母親有時會投訴：「你爸他啊！明明祖母說的話有誤，他都只是笑了笑算。回家我問他為甚麼不指出你媽的誤，他只回『老人家嘛，由她說去。』」媽其實覺得爸既軟弱又孝順，既看不起也很佩服他，總之就是矛盾的一對。

好動的是爸爸總愛往外走：或遠足或出海或打球或潛水。小時候同學們來串門子都會對我爸那些不同運動用品目不瑕給，也好給我一個機會送朋友們大驚小怪的眼神。我家曾經有過的除了一般籃球網球壁球之類，還有潛水衣、蛙鞋，電單車夾衣、單車一架架像壁畫盤放在飯廳掛在牆上等壯觀場面。「你爸他呀，除了女人，基本上能玩的都玩過。」我媽都是埋怨自己只警告過老公不能碰女人，卻忘記為不同運動下殺戒。

爸爸不完美，也有很多細碎的壞習慣。基本上很善良，不煙不酒不女人，但老媽說除了這最低標準，他基本上其他範疇都不及格。祖母生前還好，媽媽有時被爸爸激壞會去投訴，祖母總是笑笑擺手：「我這孩子沒老爸帶，怪可憐的。養得大都算好了，你就忍讓一下好了。」媽媽繼續投訴，有時還告訴我祖母其實是「幫兇」：「我和你爸拍拖時他老是遲到啊！致電他家你祖母總在包庇說他已出去半個小時，其實他還在家換衣服！ 」那時候，我知道何謂真愛：就是你給騙了還是會心甘情願嫁給這個人。

爸爸有遲到健忘等壞習慣，但對家人倒很細心。對一手帶大他的太婆孝順得不得了。太婆得老人痴呆症，有時認不出他，他也不拆穿不取笑。下班回家就拿個碗靜靜地拆魚肉給太婆吃，還叮囑她要小心魚骨。太婆忽然會醒過來認得他，摸摸爸爸的臉：「有這個乖孫真的很心滿意足。」爸爸很少發怒，但若果有人對太婆語氣不好或者太婆身體有事，他都會悶悶不樂，連最敢惹他的媽媽都不敢作聲。

沒有兄弟的我，爸爸就是家中唯一我對男性的印象。不完美，愛玩，不成熟，顧家，孝順，忍讓，負責任，沒鬥心。這個把媽媽氣得死去活來的人，就是我的爸爸。和仍然是男朋友時的老公吵架吵得兇，我都會罵他：「你算甚麼？我爸爸都不知多疼我！」這trump card不常出，但一出我老公都得投降。沒辦法，老爸就是寵我，我告訴我老公，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我撒賴而仍然無條件愛我的男人就是我爸爸，你？連老二都算不上！因為每次我有問題要解決時，爸爸都會在旁支持。他不像媽媽般愛給主意，而是默默觀察女兒有甚麼需要，隨傳隨到隨時候命。我活了這麼多年，也記不起老爸曾經跟我說過甚麼「不行/不可以/不准……」我得承認自己本身就算得上是「爸寶」，這一惡果現在就得要老公來承受。

當爸難不難我不知道，當爸苦不苦我爸也沒半點透露過。不過我的爸爸百年如一日，也許他有時會和我媽吵嘴；也許他有時也會不聽我媽話；但是我的電話他總會回覆，我說的話他總是會回應（當然也像當年回應我祖母般，有時聽過便算不會順從）；我需要他時他總會放下自己的事來找我……這個給我予取予攜的男人，已發展到向孫女派同等福利了：陪她去長途旅行、去滑雪、去避疫、去學校演出、平時接送出入……總之要爸爸的時候，他總在身邊，就夠了。

父親，也許是女兒們一生中遇上的唯一一個真愛：沒有半點私心和企圖，而且有很多時比愛自己老婆更長久忠心地愛着女兒（或一堆，像我老爸）的男人。謝謝我的爸爸，也謝謝老公的爸爸、爺爺和公公，一點一滴地教曉我女兒的父親怎樣當一個好爸爸。

父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