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3/22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第一章、引路人#1|當玫瑰花在末日盛開時

企劃:Ciza Huang.作者:祈晴.監修:LPR。 文章列表:當玫瑰花在末日盛開時
上一回: 序章
放眼所見,皆是不堪入目的殘垣,焚燒過的痕跡歷歷在目,枯骨和腐物屢見不鮮。
如果讓舊世代的人,看到這殘破不堪的光景時,他們會有什麼感想?最直觀的聯想,想必是舊世代戰爭的那種「空襲」的痕跡吧?
循環史觀的歷史學家們看到,肯定會碎念:「人類果然是學不會教訓的生物。」
可惜,錯得一塌糊塗。
21世紀初期,未知病毒感染事件接連而起,桃樂絲生技公司順勢公開名為「荊棘」的疫苗,宣稱能改善體質,預防百病。
疫苗正式販售後,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擴散到世界各個角落,立刻解決了病毒危機。
而「生病」之詞,亦彷彿從未出現在名為「人類」的生物史上,澈底消失。
於此同時,伴隨一系列不明的告發與事件,醫療機構急速崩盤、解散或被桃樂絲整併收購。不過當時似乎沒有誰在意這件事。
「萬幸的」,臺灣在這件事上,並沒有落於人後。
在這一片欣欣向榮間,沒有誰可以想像──
噩夢的出現,是如此唐突地──
現在是早上09:00,我們踏入地表上剛巧過一小時。
在地表上移動時,必須躲藏在建築物或陰影中,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會被那些隨時在俯瞰的怪物所察覺。
那因污染而佈滿整層淡紫色「簾幕」的天空上,並不存在征服萬里高空的老鷹,取而代之的──是名為「玫瑰」的怪物。
也正因它們總在「巡視」,如今地表已不適合人們居住。
離目的地還有段距離,不過讓人作嘔的氣味已經越來越濃厚,金屬味、屍臭味、沼氣……
殘存者大多躲藏在下水道或防空洞之類的地方,恐怕狀況更糟糕。
根據專家估計,沒有「組織」的協助下在外生活,仰賴舊時代所殘存的永保食物,靜待坐吃山空,沒有誰可以超過十年。
一想到這,我不禁感受到一絲痛楚。我們能幫助的太有限了,他們活得太痛苦了。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邊跟著米茲前輩的步伐,我如此想著。
「好問題呢。」
想不到米茲前輩的耳朵那麼靈,連自言自語都聽得到。
「在思考他們是為了什麼而活時,是否也先思考,我們『引路人』是為了什麼而活?」
「當然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
「拯救啊……」
米茲前輩停下腳步,左手輕撫下巴,若有所思。
「假若,我們現有的所有資源砸下去,可以救到一千個『目標』,或者是一個正為特殊疾病所苦的孩童。柔伊,是妳的話,妳會拯救哪一個?」
前輩又開始借題發揮深奧難解的大道理了,不過身為晚輩也只能配合。
「當然是選擇前者,因為這樣救到的『目標』會是最大值。」
聽到我的回答後,前輩露出了寓意深長的微笑。
「看來是舊世代學者邊沁的信徒呢。那麼,如果重病孩童是妳的孩子呢?」
「前輩,我是二八年華的少女,請不要老化我!而且生下來就是『組織』的資產,跟我沒有關係吧?」
「重點不是這個,再換個說法,如果是妳的家人呢?」
當這個問題一出,我卻遲疑了。這明明是連猶豫都不需要才對。
「我還是選擇前者,雖然很抱歉,但就算是親人,生命的價值是同等的。」
「那,如果他們是靠著偷拐搶騙維生的呢?」
「……」
當前輩提起這點,讓我回想起前些日子剛讀的資料。
當人陷入恐慌,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2039年那附近的世界,為了存活下去,尊嚴、節操什麼都能不顧。賣掉骨肉,換得下一餐的溫飽;看到幸福的家庭而感到忌妒,就輕易揮刀殺害;理性完全蒸發的事件比比皆是……
而這種惡習,很遺憾依然延燒到現在。
「只要生存出現危機,道德價值觀就會是其次,做出違反常理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呢?柔伊,妳的答案呢?妳摯愛的家人,跟人類群體的敗類,妳選擇哪個?」
「……出這種問題的前輩太壞心眼了!差評。」
前輩出這種問題,根本是在刁難晚輩吧?
「看來妳磨練還不夠,要不要我幫妳寫報告書,讓妳回訓練機構?」
「我好不容易才脫離那裡的!才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就回去!」
「柔伊,這不是小問題,妳總有一天──」
前輩的話還沒說完,右手即在胸口橫畫一。我依照這個指示,以最短的時間退到建築內側,並仰向淡紫色的天空。
「進入警戒線,待『玫瑰』脫離空域後再繼續執前進。」
前輩做出了判斷,我也盯緊了高空的「怪物」。
那就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也是毀滅世界的元兇。
雖然這樣說很不切實際,但總覺得那十幾「顆」漂浮在半空的「玫瑰」真有點像熱氣球。
異常膨大的身軀外包覆著硬殼,底下垂著四門圓柱狀砲管,上頭則「插著」一對「天使」般的「翅膀」。明明外表看起來行動應該很緩慢,實際上只要一盯上人類,速度立刻飆升好幾倍。
平常多處在十樓左右的高空上曬太陽,跟真正的植物沒有兩樣。
大概過了十分鐘,靠近的「玫瑰」才緩緩飄到他處,繃緊的神經這才稍加鬆懈,我撥開被汗水浸溼的瀏海稍稍發點牢騷:「真是的!為什麼『組織』不能在地表也配多點交通工具,這樣不是比較安全。扛著裝備徒步前進,真是累死人了!」
一到目的地,肯定要立即補充水份!
「少抱怨,多做事。」
前輩還是一如往常的回答,完全沒有要安慰我的意思。
「是、是,從沒發過牢騷的前輩說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為『組織』效勞還要輕鬆的事了,我們能活著真是感恩。」
我苦笑後,只能認命地在這虛無飄渺的世界走著。
一到任務定點,米茲前輩立刻架設工具,我也趕快把其他採樣器具準備好。
「前輩,不能抱怨,詢問跟任務有關的問題總可以了吧?」
「視情況而定。」
「我只是想問,為什麼每次出任務裝備都要多帶一份?」
別說耗材,就連制服都多帶一份,說真的實在重到不行。
「妳能完全保證,每一次出任務都能平安順遂?」
「那唇語、擒拿術這些對人類的技術又為什麼要學?對,還有心理學?『玫瑰』總不會說話吧?」
「以備不時之需,哪天『玫瑰』突然進化成會說話了,妳該怎麼應對?」
……辯駁不了啊,也只能照前輩的指示繼續做了。
定點之處,是具「玫瑰」屍體。
雖說「玫瑰」是造成舊世代崩毀的主因之一,但只要死亡,看起來就跟普通生物沒什麼兩樣。
「願造物主引導它的靈魂。」
一不注意,我竟說出犯蠢的話出來。甩甩頭,要自己快點振作。
所幸這次前輩好像沒聽見,我趕緊開口說道:「前輩,這個『玫瑰』外觀與其他的有些不一樣,好像比較大?」
雖然整體幾乎被外力破壞得支離破碎,難以看出原本真正的輪廓。但並不需要多仔細觀察,就能發現眼前的「玫瑰」異於平常。採集樣本回去,大概就是本次任務的主軸。
「大多數觀察到的『玫瑰』,以我們直觀的認知來看,當然看起來差不多。不過有少部分的『玫瑰』吃了大量的人類後,外觀會出現劇烈變……化!──喝!」
前輩話還沒說完,便一腳跨到「玫瑰」上。
「據我所知,目前研究部門將玫瑰分為三個等級,Lv.1是最常見的那種,有著四門砲管與一對翅膀。而這個屍骸,則是Lv.2。」
米茲前輩邊說著,邊粗暴地將「玫瑰」的一片翅膀割了下來。
「依據『組織』的資料記載,Lv.2與Lv.1外型最大的差異在於,左右兩側有著如巨大盾牌的手臂,手臂下垂的砲口提升為八門。雖然火力和防禦力都大幅度提升,不過機動性被犧牲了,滯空用的翅膀也萎縮不少。」
在前輩解說的同時,又把另片翅膀割了下來。
動作看起來沒有很費力,可見死後的「玫瑰」,那些防禦、火力、速度之類的情報,都只是數據而已,物理防禦力確實大幅度下降呢。
稍時,我不經意聯想到:「如果Lv.2後還有進化,Lv.3會是什麼樣子?」
「Lv.3……嗎?」
前輩的右手摸著下巴,這是他一貫思考時的動作。
「其實我沒親眼看過,『組織』也沒有明確的資料過。『玫瑰』具體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至今還是一團謎。」
「原來這世界還有前輩所不知道的。」
「光是這個像『繭』一樣的Lv.2,就不知道實際的作用了。」
「作用?」
「單靠Lv.1的護甲,就足以抵抗人類大多數的火器,但這『玫瑰』寧可放棄機動性,而大幅度強化護甲,搞不好連動作也省了,也不知是在保護什麼。」
說到一半,前輩比個手勢,要我從隨身袋中取出幾個特製的玻璃罐。
「來,把翅膀再切小一點,裝進去。這是重要的實驗樣品,小心處理!」
「喔……好的。」
前輩老是在我興頭上潑 冷水,真的是很差評。
再加上,雖說我們「引路人」所使用的工具,原料就來自「玫瑰」,可「較為」輕鬆執行任務。可是這種粗活應該要是要男生來做才對,前輩真不懂憐香惜玉,差評!
似乎是猜透我心裡想的是什麼,米茲前輩露出真拿妳沒辦法的苦笑,一蹬跳了下來。取過我手上的採樣玻璃罐後,從後背包取出水壺給我,要我先喝水休息。
「哇……這該不會是間接接……」
「嗯?柔伊,什麼事?」
「我在想什麼啊!任務!任務!」
前輩沒有回應我,只繼續埋頭俐落地進行任務。
……因工作而拉起袖管、汗水透著健康膚色的前輩,配上那一頭俐落的短髮……其實真的很帥呢。
唔!別分心了!
現在就別想太多! 稍作休息後,我手忙腳亂取出備份工具,跟上前輩的動作執行「任務」。
就這樣東忙西忙,時而還要防範那些空中的「玫瑰」,搞了快兩個小時才告一段落,完成打包所有實驗樣品。
想到又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才能回到分部,我的頭又隱隱做痛起來。
為了防範「玫瑰」,這時代大多數重要建築都在地底,「新樂園」也不例外。而在地底的群落間最快且相對安全的通行方式,便是依循舊時代捷運系統的軌道移動。
我們的運輸車停在忠孝新生捷運站內,一號出口已經崩塌,只能從四號出口下去,沿路上會經過一個荒廢的校區,好像是舊時代所謂的「大學」。
不過「大學」到底是種怎樣的機構,說實在我並不清楚。畢竟我在11歲的時候,世界早就是崩壞的狀況了。
走下捷運站,開啟手電筒,徐徐朝黑暗前進。空氣中飄散著濃烈惡臭,少數倖存的人們瑟縮在通道兩側,看起來也都十分虛弱,令人十分不捨,但我無能為力,好討厭這樣的自己,真的好討厭。
無預警地,前輩攔住了我,指示我將手電筒關掉。手電筒一關,四周黝暗得只剩幾盞破舊的日光燈在天花板閃爍。
而後,米茲前輩左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L字樣」。
我按照手勢指引,往前方眺去。有兩個黑衣男子,正在我們的運輸車旁徘徊。
「真是麻煩。」
前輩嘆了口氣,緩緩讓自己的身影沒入黑暗。
而我也依過往處理步驟,直挺挺地走向他們。
「喂!你們兩個在幹嘛?離『我』的運輸車遠一點。」
聽到我這麼一喊,兩名黑衣男子相覷一眼,而後轉向我,發出輕蔑的笑聲,視線不斷在我身上來回打量。
同時,那兩個男人的面貌我也看清楚了。一個滿臉鬍渣,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另一個則是戴著烏鴉的面具,令人感到相當不適。
「我們沒幹嘛啊!只不過想找點樂子,小妹妹要不要一起爽快去啊?」
看我是女生就小看我,這種舊世代的惡習怎麼還沒滅絕,等等一定要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當他們注意力都投射在我身上時,前輩冷不防從左側奔出,迅速將戴烏鴉面具的男子勒倒在地,。
「怎麼回──」
搞定烏鴉面具後,在鬍渣男還沒搞清楚狀況下,我也已擒住他的手,反折至背部,順勢往前推,吭地壓制在牆面。雖然突然有種想剝斷他手指的衝動,不過最後還是作罷。
「力氣怎麼這……」
「要把妹,先把身體清洗乾淨吧!」
看著如此狼狽的兩人,我露出調皮的微笑。
「前輩!要怎麼處理他們?」
「嗯,就跟平時一樣吧。」
我與前輩同時以手刀迅速往兩人脖子敲去,清脆的「啵!啵!」聲,兩名不速之客就這樣癱軟在地,沒了動靜。
「真是的,世界都這麼缺人手了,都不能做些有建設點的事嗎?」
我嘟起嘴對著前輩發起牢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也不能怪他們。」
一聳肩,開啟運輸車後艙,米茲前輩將工具與背包都放了上去。
「『任務』……應該沒漏什麼吧?」
趁著前輩又撫著下巴思考時,我坐上了副駕,並且催促著前輩趕緊上車。
前輩又聳了聳肩,又露出真是拿妳沒辦法的微笑。
2047年 08月15日,中午12:12,任務正式結束,順著舊時代的捷運軌道,返回基地。
離「暗黑元年」已過8年之久,但到了現今,人類依然沒有得到任何能逆轉現狀的契機,甚至只有越來越糟糕的趨勢。
就像舊世代那艘撞上冰山的鐵達尼號,只能任由毀滅性的事實逐漸成形。
不知為何,當我瞥到掛於後視鏡下方的組織徽章,我總有這種感慨。
當人們知道世界已經趨於崩壞的邊緣,因而陷入無盡的恐懼,那麼,活在這世上,需要的將會是什麼?
──信仰。
祈求教宗伯多祿,能允帶求得天賜。
祈求「新樂園」的拓建,能帶來神蹟的降臨。
祈求能憐得心靈的慰藉,在傷口上輕柔的愛撫,即便知曉傷口永不可能痊癒,但……
這已是最大的恩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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