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3|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純白喜劇 — 再篇 — (第四幕)

「明後天我不在家,但今天下午我會出門採買,所以晚點『小幫手』會先過來幫忙。」 餐桌前的兩人剛用完午餐, Seodoa 把飯後飲料之熱可可放在初鳥面前說道。 「我知道了。」 初鳥提起眼前的馬克杯,吹了一口氣。 Seodoa 其實待在家裡面的時間並沒有那麼的多。 但他每次出門都一定會與初鳥報備回來的時間,以及真的都如他所述準時回來。 儘管內心好奇著 Seodoa 出門都是去做什麼事情,但初鳥至今沒開口問過這個問題。 他已經想好,等到當時說好的那兩個目標都達標後,他會下定決心去詢問對方。 等到那個時候,對方也會願意回答他吧。 「你有缺什麼東西嗎?我出門一併幫你買回來。」 「嗯……」初鳥沉思了一會:「可可粉?」 「啥?那個家裡還剩很多啊。」 Seodoa 往不遠處的櫃子比比大拇指。 「可是你泡的可可亞太難喝,如果不是可可粉的問題那就是你的問題了吧,那我要一個新的泡可可的人。」 「是有到那麼難喝的地步嗎?」 「之前德幸泡的就很好喝……啊……」 話語斷了尾音,初鳥眼神朝另側飄過。 提到已經不在的那個名字,兩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了,可可粉是吧,那我晚點去找找其他牌子。」 Seodoa 搓過耳朵後對初鳥笑了一下。 初鳥轉回眼神,腦海中似乎想到些什麼,拖過輪椅到旁邊取了紙筆,在上面寫下文字,交給 Seodoa。 Seodoa 接過一看,上頭寫著的是他有幾分印象的食品品牌。 「你是要買這個牌子的可可粉?」 初鳥點點頭,對此 Seodoa 則是托起下巴。 「沒想到你居然會知道要買什麼牌子,你沒有自己泡過可可亞吧。」 「腦中就突然浮現了這個品牌的名稱……」 初鳥回答的有些輕飄飄的感覺,他想也許是以前看德幸沖泡時記下來的吧。 緩緩回神後,發現面前的人正用認真的眼神看向自己。 「……?」 該說是凝重的眼神吧,Seodoa 不發一語盯著面前的人良久,像是捕捉到某種關鍵線索突然瞪大眼珠,但很快就放鬆臉部表情,帶上幾分感慨地苦笑說道:
「原來你的『船錨』至今都還在你身旁啊。」
* * *
下午時分 Seodoa 就出了家門,沒多久後他所說的「小幫手」,神宮寺就來到了家中。 「日安,初鳥大人,今天身體狀況如何呢?」 「還是一樣。下午我會繼續試著練習行走。」 「好的,那我整理過室內後就去陪您復健。」 神宮寺綁起頭髮,走進屋內取出掃除道具,熟稔地開始打掃房子。 掃除結束後,她就如剛所說陪伴初鳥復健,時時刻刻在旁邊注意初鳥的狀況,也會在初鳥疲憊的時候扶著他,還有奉上茶水。 初鳥和神宮寺再次見面是前幾天的事情。 基於 Seodoa 不在家的天數本來就多,然而也不能放現在的初鳥一人在家,因此他很快就去找了幫手(他很識相地沒用「看護」這個詞)來打理這個家和陪伴初鳥。 考量到初鳥目前身份特殊,找來的幫手除了能顧著初鳥以外,還必須要是可以信賴的人。 當時來到初鳥面前的,就是多年不見的神宮寺小姐。 神宮寺全家從阿卡錫亞之民時期開始,就一直都是侍奉初鳥創的虔誠信徒,初鳥眼前的神宮寺小姐當然也不例外。 初鳥最後一次和她見面,差不多是 1999 年動亂發生前兩個月,剛好因緣際會去東京本部辦事的那次,當時的神宮寺還是個尚未成年的少女,算是半工半讀狀態進入東京本部,畢業後成為本部的正式職員,負責關東地區一帶行政相關工作。  — — 因此,當時待在東京的她就成為他們家唯一一名生存者,而她當然無從得知當年真相。 第一次 Seodoa 把神宮寺帶到家裡的時候,神宮寺是聲淚俱下在初鳥面前跪下。 不知道真相的她對於初鳥還活著這件事情打從心底感謝著神,初鳥當時心有糾結地朝旁瞄了眼 Seodoa,對方沒出聲只用唇型講了「Under the Rose」,因此他也沒有露出更多反應。 依照神宮寺所述,她是在被警方逮捕前被 Seodoa 拯救而躲過一遭,目前也在 Seodoa 安排下隱居在其他地方。 原先初鳥看到她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想向她打聽東京本部的狀況,但他立即想到外界這段時間對至高天研究所的那些批判聲浪,未能化為話語的那些問題退回心中沉澱堆積。 實話實說,神宮寺能來的日子的確給予初鳥很大的慰藉。 畢竟 Seodoa 在家時並沒有也不可能會幫助初鳥到像神宮寺這般盡心盡力。 雖然初鳥偶爾還是會想到當年動亂的事情、也會浮現他過去在東京本部也裝上「審判木槌」的畫面,想起那些過去種種,各種複雜的情感一湧哽在咽上,但看到神宮寺像是當年其他人一樣誠心信奉著他,如同德幸般處處照顧著他,這些在實質跟心靈上都給予他很大的支持。
* * *
「初鳥大人,要先休息一下嗎?我去準備飲料。」 「好的,謝謝你為我費心。」 點點頭,初鳥慢慢地扶著牆壁往外行走。 隨著日子過去,初鳥的復健情形越來越有成效,現在的他不只可以自力站起身子,也能光扶著牆壁,就可以在房內走上一圈。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能恢復到跟一般人一樣,甚至可以踏出家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吧。 初鳥坐在餐桌前端起神宮寺砌過的茶,神宮寺從旁邊向初鳥遞過一枚信封。 「前幾天我有偷偷溜回家中去拿東西,剛好發現了『這個』,想說就帶來給初鳥大人。」 初鳥接過信封拆起開口,從中拿出看似有些年代感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德幸、Seodoa、來與榎本夫婦的合照。 那是阿卡錫亞時期唯一一張所有幹部一同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的大家都露出溫柔的神情,當時自己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喜悅而展露的微笑。 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是一樣的,初鳥緬懷摸上照片上的人物。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他們現在已經在地獄的哪裡呢? 等我過去的時候,還能夠見到大家嗎?
看著初鳥露出像是不捨的表情,神宮寺淡淡露出微笑,拉開椅子坐下。 「我在看這張照片的時候,每次都可以想像爺爺幫大家拍照時的表情。」 她的笑容變得更加靦腆。 「爺爺當時一定也是充滿幸福而拍下這張照片的吧。因為這張照片跟底片,幾乎是爺爺遺物中保存最良好的東西。」 初鳥抬起頭,愣愣地張開雙眼。 他突然想起當年是神宮寺的爺爺為他們拍下這張照片,而當事人,也是當年自己造成的動亂下的犧牲者之一。 「初鳥大人,雖然我們家只剩我一個人了,但我家全部人都非常感謝至高天研究所。不管是爺爺、父親、母親還有我,都從中獲得很多幫助、得到很大的心靈寄託。我自己在當年、就是 1999 年那次事件後,也是因為有宇津木大人還有其他同胞的陪伴,才得以撐過那段最痛苦的日子,也才有現在的我。」 神宮寺談起當年事件時眼神相當平穩,難以想像她在那場當年動亂失去所有至親。 也許就如她所說的那般,她儘管失去了至親,但至高天研究所的存在賜與她足以堅強的力量。 「所以……該怎麼說呢……」 她踟躕著該如何繼續發話。 「雖然,我們也許就如外界所說,有著那些對於社會來說屬於黑暗的一面,近年來也犯下不太好啟齒的過錯。但是,至少我們家還有我自己,的確是被至高天、被初鳥大人和宇津木大人所拯救的。」 然後她指了指照片。 「而且和我們一樣的人絕對不是少數,這點我可以保證。」
也許是被神宮寺看穿自己的內疚了吧,初鳥握著照片的手指稍微加上些力量。 剛才的那番話,不單是敘述自己的感謝,更是為了想讓初鳥理解,基於初鳥而開創、建立的至高天研究所,不只像報導或外界傳言的那番惡行。 即使在他們走偏道路後、即使在他「死亡」之後,因為他、因為他們而得到救贖的人,至今都還存於世上。 就算是人類也有能夠拯救他人的能力,至高天研究所並不只有地底下深晦陰暗的部分,地面上披著陽光、捧著十字架的至高天研究所,確實拯救了那些宛若迷惘羔羊的人們。 感受到對方用心良苦的鼓勵和安慰,不同於像當年被周遭人捧為神之子那般距離感,初鳥覺得現在的自己能發自內心接受肯定並坦然釋懷。 「感覺你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成長很多了。」 「呵呵,當年第一次見到初鳥大人的時候還是個青澀的少女嘛,那時也曾被宇津木大人斥責過性情不夠沉穩。」 神宮寺露出苦笑搔上臉,印象中似乎是少女時期的她也會做的動作。 「不過,在我失去爺爺跟父母的那個時候,宇津木大人卻沒有叫我不要哭泣,而是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等到我哭完後,才摸上我的頭說:『我能夠懂你的悲傷,能靠自己的力量停止哭泣的你非常堅強。』……這樣。」 「德幸曾經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啊。」 初鳥的腦內不自覺浮現夢中德幸孤獨的身影,那個模樣和神宮寺所想的樣子並不相同,也和他印象中「拋棄猶豫」後的德幸輪廓不太一致。 想想自己這 16 年來,儘管有透過其他枝葉去瞭解外界、看著至高天研究所的運作,但確實沒有好好近看過實際德幸的狀況。 明明在薔薇之棺內的那段時光中,能用自己雙眼見過的人就只剩德幸而已。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德幸他過的怎樣呢?」 「宇津木大人嗎?嗯……初鳥大人不在之後,宇津木大人就成為我們的最高領導者,所以要說的話就是非常的忙,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獻給了至高天研究所。」 然而在那些忙碌之餘,初鳥看到的德幸卻是微笑地為他帶來「至高天的同心庭園」,細心鋪上草皮、種下朵朵薔薇,撥上時間照顧花兒並陪著自己談話。 「不過,的確在初鳥大人不在之後,宇津木大人給人的印象改變滿多的。」 「……?」 初鳥靜靜掀起眼簾。 「宇津木大人對我們信徒來說,是個莊嚴卻充滿慈愛,善於教誨開示他人的人,大家都非常尊敬他。但是,在我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給我的印象相當嚴肅不苟言笑,是個感覺有點難以靠近的人,和後來的宇津木大人印象截然不同呢。」 想起過去德幸和後來的落差,神宮寺輕聲笑過。 「我覺得我大概可以理解他改變的原因。在初鳥大人之前『過世』後,宇津木大人也許是覺得自己必須背負起至高天研究所的一切,要連同初鳥大人那份也一起努力,因此才有所轉變的吧。」 但這種說法怎覺得有點像是罪惡感……?神宮寺自言自語低喃著,想了想後搖搖頭。 「不過扣除這些,或許更大的原因是,宇津木大人有著比任何人都來得堅定的信仰。」 「信仰,是指對神的虔誠嗎?」 她搖搖頭後露出微笑,雙眼看進初鳥的眼底。
「每次看見宇津木大人展露自信笑容的時候,都彷彿能看到初鳥大人站在他身旁。」
就如同宇津木德幸獻上一切支撐著至高天研究所。 支持這樣的宇津木德幸的,是長存他心的初鳥創。
* * *
初鳥再次夢見德幸和那個黑暗的世界。
這次的德幸披上黑色大司教服裝,整體氣氛多上幾分威嚴。 他的臉上有著更多歲月的痕跡,然而燻黑的部份已經從臉龐邊緣擴散到眼睛下方,宛如患上某種致死病症的患者。 此時的德幸有著一副常人看了都會感到驚恐的長相,然而他臉上帶著的是,能夠包容一切的慈愛表情。 他依舊捧著胸前那「原動根源」,筆直朝前方看去,一個人行走在無光的道路之上。 這次的初鳥沒有叫住他。 初鳥不自覺地想著,他原本以為對方胸前捧著是某個會發光的星體,然而看了幾次下來,他醒悟到德幸小心翼翼守護的那個東西並非「身外之物」。
那是發自德幸自身的「愛」。
就這樣想著想著,突然,德幸像是終於發現初鳥的存在,停下腳步朝初鳥的方向轉頭。 對著夢中的初鳥,德幸用著那慈愛的微笑,開口說了些什麼,然而他的聲音也被吸入黑暗,無法傳遞給初鳥。
這個夢,在這裡劃下永久休止。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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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幸篇都在對話但沒有德幸() 而且夢境也到盡頭了所以下一篇真的沒有德幸() 但這篇故事真的是初鳥德幸,拜託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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