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5|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櫝與珠(三)

楚泓端詳著自己的手,一時陷入了沉思。
修長,骨節分明,因為長時間待在室內,皮膚總是白中帶青,顯得有些病態。相比姑娘家如初生筍牙的柔嫩,這雙手的線條更為硬直,有一種俐落感。
但或許是身形偏於纖瘦的緣故,他的手掌比同齡男性要小上一圈。初學武功時可是為此吃盡苦頭,在師哥手中靈轉自如的劍,到自己手裡便笨重的連起手勢都擺不好。
當時不過八九歲年紀的他,因幼稚的好勝心作祟,天真的以為只要加倍努力,總有一天能練出不輸師哥的力量。然而,當自己的手在對方寬大的掌握下幾乎消失,虎口被掐得生疼,他霎時領悟,即使付出再多努力,先天的身材差距,仍能讓一切辛苦成為笑話一場。
「喂!」
聲音有些大,隧道內迴盪著斥喝聲。楚泓微一皺眉,正想伸指塞耳譏刺幾句,卻發覺左手腕上纏上各種木頭零件組成的長索,死死拉著無法移動,手指上則淋淋瀝瀝的沾著鮮血,好不滲人。
木索另一端,王盛死死攢著不敢放手,眼中流露驚懼之色,喊道:「你在做什麼?你的右手……快停下!」
楚泓腦中仍舊混混沌沌,依言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縱橫數道傷痕,掌緣皮肉較厚的地方皮肉翻捲,鮮血汩汩流淌。他冷著臉將血水抹在輪椅扶手上,揚眸望向神偷:「放開。」
若是以往,聽到這樣冷得像是能掉冰渣的語氣,王盛準是第一時間照做。然而不知為何,他這回臉色白了白,卻未撤回木索,只放鬆了些讓左手能稍作活動,頗不放心的強調:「別碰右手。」
楚泓沒好氣地翻個白眼:「總得包紮包紮。」摸出一方白帕,在手上草草纏幾圈了事,朝王盛抬了抬左手,再度要求:「放開我。去解機關。」
王盛收回木索,不知是被這驅使僕從般的口氣激怒,面色十分難看。楚泓倒希望對方當真發火,和自己吵上一架,反正他仍會為了保住小命,憋著滿腹脾氣回頭解機關,順道忘記探究右手為何受傷之事。
然而王盛並不如預期的怒罵,也未轉身走人,或是質問他的自殘舉動,只沉默著伸手抓過楚泓的右手。他的手指前端各套著兩寸長的彎曲木片,形如指爪,與方才的木索相同,是由小型木頭機件組成,輕巧靈活地將鬆散的帕子解開,以清水洗淨患處,敷上金創藥。
傷處後知後覺的疼將起來。
楚泓撇撇嘴,擺出不屑一顧的態度:「堂堂穿堂燕,怎地像個管家嬤嬤,婆婆媽媽的?」
木爪手頓了頓,將白帕的尾端打上端整的繩結。王盛直視對方晦暗莫測的眼眸,沉聲道:「回去要再重新清洗包紮,平時盡量別動用這隻手,總之現在不要抓,不要解開。」
他的語氣太過鄭重,楚泓墨眸大睜,完全料想不到他會正經的同自己叮囑這些。王盛摸摸鼻子,頗為匆忙的背過身去,就著解除機關的吵雜聲響,小聲嘟囔道:「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兩眼發直的把手抓破流血。」
儘管他刻意含糊了聲音,但學武之人五感何其敏銳,楚泓仍一字不漏的聽進耳中,嘴角泛起狡猾的笑意:「你嚇到了?」
「吵死了。」
「噗哈哈哈居然不否認嗎?」
「吵死了不准笑!」王盛挾怒回身,兩頰薄紅。「右手回去別碰水,當心傷口潰爛,嚴重些可是得砍掉的。」
「什麼啊這種對待小孩的口氣,你這管家大叔!」
「我也不過及冠,什麼大叔?」
一直以為早已徹底遺忘的事,原來只是被巧妙地掩埋起來而已
藏的極好,連自個兒都騙過去了。
傷口依舊隱隱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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