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很奇妙際遇,為什麼會這樣說?其實就是在踏上月台的一霎間,心裡出現了:「05:15 AM 我在南港車站」的跑馬燈。
今年是民國109年,西元的2020年。這兩個數字看來都不錯,有階段結束要新開始的意象,也有雙雙對對的呈現。可惜的是;從年初開始,厄運接連產生,尤其是新型冠狀病毒疫情(COVID-19)自從爆發以來,全球因此而死亡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次世界大戰,更勝以往的SARS,直至目前為止依舊持續中,毫無退燒跡象,讓世界各國壁壘分明,唯恐病毒隨著來來往往的人們一起進入國度之中。
疫情帶給全世界難以抹滅的不幸,很多人因此喪失至親。身在寶島的我,雖然遠離疫情衝擊,但也壓縮了與父親能相處的最後時刻。
年邁的父親在2月底時突然發生雙腳無力站立,在緊急送醫後,尚無明確診斷,醫囑住院觀察。全家人就只能祈禱父親早日康復出院。受到疫情的影響,全國的醫院都只能開放非常有限的探病時間。3月6日星期六下午,趕回彰化老家後即刻與母親前往探視臥床中的父親。事先聽聞父親鐵硬脾氣,不慎出手看護人員,還好看護大姐擁有善良且富同理心的照顧,不致對父親有任何照顧疏失。為避免父親出手傷及看護,不得已僅能綁起雙手與雙腳,好讓看護能盡專業能力來照顧父親,縱然不捨;也只能遷就如此。
記得到院探視當天,主治醫師巡床後告知,父親年邁衰老,腦部有部分萎縮,因而影響記憶。比較嚴重的則是喉頭聲帶閉合不佳,所以有喘息聲。但這不是重點,醫囑特別注意的是進食時務必留意食物是否正常吞嚥,否則一旦噎到,可能就會造成終身遺憾,輕則腦部缺氧影響全身,重則在瞬間即離開人世,所以不得不特別留意。
把握著有限的時間,與母親在醫院伴著臥床的父親;看護大姐也盡心盡力照顧著父親,宛如是家人般,不因角色的關係而疏忽了每一個細節。短暫空閒之餘,看護大姐說著父親的狀況。說老人家雖然年近九十,話音仍然充滿生氣、宏亮。大大小小所有事項都想親力而為,無奈年邁不服,常常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像上廁所,雙腳都已經無力支撐身軀,仍想自己前去廁所,因已無法自理,所以生氣、遷怒,醫護人員不得不將父親雙手雙腳綁著,除了避免自己受傷之外,對周遭照顧人員相對也是一種保護。為避免臥床而生褥瘡,每天必須定期清潔身體與更換成人尿布。說著說著;看護大姐就開始拿起酒精消毒雙手,用臉盆乘上舒適溫水準備幫父親擦淨全身。端著臉盆來到床緣之際,我發現看護大姐的眼神遲疑了一下;不過動作仍舊俐落,不幾秒鐘的時間已經幫父親脫下衣服,卻也蓋著被子避免著涼。父親此時雷霆大發,面目猙獰、無奈,四肢不著扭動地想掙脫,嘴上嚷嚷著;哎呀!我是一個大男人,你是女的怎麼可以這樣啊,生氣中略帶點哀傷的語氣,讓我和母親不禁流下淚來,不捨的心情流竄著全身。我自然地伸手握住爸爸的手,說著:爸爸,爸爸,沒關係,身體乾淨睡覺會更舒服。看護大姐的表情從剛剛的短暫遲疑轉為專注敬業,我和母親都相信讓父親的不適只是一種過程,心中都有一種默契不說出口,就等著最不願意的時間到來。
只是沒想到;這終點時間的鬧鐘響的這般快。在我們離開醫院不到10個小時,父親離世了。
我想也許是這無聲無息的鬧鐘聲,在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容易在心中、腦海、眼前、耳際、嘴邊.....響起。
05:15 AM 我在南港車站,帶著對父親滿滿地思念,有勇氣地繼續在人生旅途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