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主-第二章

　　第二章：

　　誰曾言神將光芒普照大地？

　　誰曾言神將永愛世人？

　　又是誰親手使得神明不復存在？

　　ㄧ節選自法忒納西德《魔鬼的低語》。

　　「神，是這世間存在的根本，因為有神，我們的生活才得以安寧。」。

　　「是神賜予了現在的一切，信仰神，不是我們的義務，而是我們的使命。」。

　　教堂中殿聚集了許多信徒，他們跪在地上聆聽聖幕後傳出的話語。

　　對他們而言，這不單單只是經文上的一段話，這還代表了神對於世間的教誨。

　　神愛世人。

　　如若神明真的放棄了人間，又怎會容許經文流傳？

　　「神的光芒照耀世界每一個角落，在聖光之下黑暗將無處可逃。」。

　　周遭全是虔誠的信徒，伊曦諾 • 颯格蘭跪在地上，沐浴在聖音的氛圍之中，他睜開了一直閉緊的眼眸。

　　如天空般澄澈的淺藍色眼珠子輕輕轉動，不安分地瞄來瞄去，嘴角挑起一絲笑意。

　　帶著拒人於千里的冷漠。

　　和平常在人前所露出的溫柔善良全然不同。

　　「神？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又怎麼會對魔鬼猖獗坐視不理？」伊曦諾低喃，稚嫩的嗓音很快便淹沒在眾人的禱告聲中。

　　在伊曦諾眼中，這個世界並不如看起來那般美好。

　　伊曦諾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與別人不一樣，皇宮裡的那些大人們無一不在教導他要仁慈善良、成為一個好的君主。

　　好的君主？怕是一個好的傀儡吧？伊曦諾不只一次滿懷惡意地想道。

　　善良的人是活不長久的，而他想要活著，這個念頭自有意識在以來便在伊曦諾 • 颯格蘭的腦海裡生根。

　　想要學著良善很難，但一個人想要變壞卻是異常的簡單。

　　更何況這個人從出生之始就沾染上濃墨般的色彩。

　　「殿下，您有在聽嗎？」金髮的神父揮了揮手，年輕的面孔上全是擔憂。

　　沒有絲毫雜質。

　　單純得令人可笑。

　　「我有在聽哦，神父先生。」縱然內心所想盡是對於神明的不以為然，伊曦諾面上仍是溫和柔軟的神情，半點不顯心中大不敬之意。

　　「那就好，今天是殿下您第一次的祝願禱告，您有什麼想要和神訴說的嗎？」納狄 • 塔羅伸手揉了一把伊曦諾的銀髮，說到神時，面上雖掛著虔敬，可眼裡卻沒有半分對於什麼的敬畏。

　　多麼虛偽，伊曦諾在心裡嗤笑：「當然有的！我希望媽咪和爹地一直健健康康的！永遠跟伊曦諾在一起！」。

　　歡欣雀躍的語調帶著孩童特有的純真，納狄笑了笑，不置可否：「可是殿下，人終有老死的一天，無人可以避免死亡。」。

　　「我不管！爹地跟媽咪必須跟我一直在一起！誰都不能先走一步。」伊曦諾堅持，語氣單純執拗。

　　「那麼殿下，您願意為了您的爹地媽咪信仰神明嗎？我能看出您對神明並沒有多大的尊崇，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納狄上前一步，握住伊曦諾的小手，故作焦急的神態語氣卻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他根本不信那些。

　　不論是什麼神。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伊曦諾柔柔笑了，淺色眸子眨了眨，清晰映照出在他眼中納狄 • 塔羅的模樣。

　　在伊曦諾眼中，面前的神父根本不能說是神父，不過是一團看不清是什麼鬼東西的黑影罷了！

　　「神父先生，您說的敬神，是指將自己變成這樣一副鬼樣子嗎？」饒是伊曦諾的語氣再溫和，也讓納狄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了，眼前年幼的王子殿下，似乎.......不如他們所想一般單純好拐？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先生，除了自己，我誰也不信。」伊曦諾拍拍手，恢復天真純稚的模樣，彷彿剛才陰暗的情緒並非出現在他身上。

　　在親眼看著伊曦諾離開教堂後，納狄低低笑了起來，他伸手蓋住眼鼻，掩住眸中無法抑制的喜悅激動：「可是，我親愛的小殿下，您註定要信那些的。」。

　　

　　「媽咪！我回來啦！」伊曦諾向前小跑幾步投入站在宮殿門前的莎蔓莉絲王妃懷中，見伊曦諾一如往日那般活潑，莎蔓莉絲也終於放下一直高高懸著的心。

　　這畢竟是伊曦諾 • 颯格蘭第一次身邊沒有任何人跟隨單獨出宮，縱然有再多的擔憂，可是自早期傳下的規矩便是如此。

　　出生滿七年的孩童必須單獨一人前往教堂祝願禱告，唯有未滿七歲者可由他的父親母親代為前往。

　　「小伊曦諾，告訴媽咪，今天的禱告你有得到什麼嗎？」莎蔓莉絲緊緊摟住伊曦諾，好似擔心自己不抓緊的話伊曦諾便會消失不見。

　　莎蔓莉絲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不能否認的是，在見到伊曦諾平安回來時她的心臟急遽抽動，有什麼失去已久的東西終於再次回到身邊，這使得莎蔓莉絲不自禁落下淚來。

　　「當然有啊！神父先生說我.....媽咪！媽咪妳怎麼了？是伊曦諾今天離開媽咪太久了嗎？」伊曦諾洋洋得意，身後翹起了看不見的小尾巴，正準備跟莎蔓莉絲炫耀今天一整個白天的所見所聞時，卻被莎蔓莉絲的淚珠嚇住了。

　　伊曦諾扯住莎蔓莉絲的袖子，一隻小手放在莎蔓莉絲背後輕拍：「不要哭，媽咪。」。

　　「就算媽咪不要伊曦諾了，伊曦諾也不會離開媽咪的，媽咪，相信我。」小小的孩童拍著胸脯保證，鄭重許下承諾。

　　「媽咪沒事的，只是有些擔心小伊曦諾今天在外面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而已。」莎蔓莉絲笑笑，強壓下心底的感受，逼迫自己遺忘那種感覺。

　　「媽咪不會不要小伊曦諾的，媽咪這麼愛你。」。

　　得到莎蔓莉絲的保證後，伊曦諾 • 颯格蘭方揚起愉悅的笑臉：「那就好，我相信媽咪不會食言的！」。

　　「媽咪我告訴妳哦，今天神父先生說我長大以後能夠聽到神的聲音呢！先生還說我的銀髮是被神眷顧的象徵！」伊曦諾拉著莎蔓莉絲往國王的宮殿走去。

　　「還有還有，今天神父先生還給了我一塊蛋糕呢！等等見到爹地我們一起吃吧！」遠遠地，還能聽到小王子殿下和莎蔓莉絲王妃的笑聲在宮內飄蕩。

　　「食言的話也沒有關係啊，如果食言的話.....去死不就好了？」夜幕低垂，伊曦諾 • 颯格蘭躺在柔軟的床墊上，看著夜晚只有他能看到的紅色月亮輕笑，臉上，全是對於生死的毫不在意。

　　簡直令人無法想像這只是一個年僅七歲的孩子，而且，還是帝國那位最善良溫柔的王子殿下。

　　「即使是死了，也沒辦法安息，我會把親愛的媽咪和爹地留在身邊永遠陪伴。」輕吻了下手裡的項鍊，伊曦諾沉沉睡去。

　　一陣清風吹過，原先閉緊的窗子一下開了，一道黑影悄悄來到王子殿下身旁。

　　它伸出食指輕輕揉著伊曦諾 • 颯格蘭粉嫩的唇瓣，仔細端詳小王子熟睡的面容，白皙的肌膚泛著淺淺的緋色，小巧卻不塌陷的挺鼻將伊曦諾的面龐襯托得更小了些。

　　除去那頭細碎的銀髮外，幾乎和來人心中日思夜夢的那人一模一樣。

　　待嘴唇被揉得紅腫不堪時，它才收回那隻修長的指頭，在伊曦諾額上印下一吻：「願您有個好夢，親愛的殿下。」。

　　月光下，它轉身，一縷水色長髮盪出兜帽。

　　離去時悄無聲息，一如它來時。

　　亦一如它過去七年的每一個夜晚。

　　教堂中殿，月光灑在色彩斑斕的窗子上，在地上投射出不同的影子。

　　銀髮的男人懶懶抬眸，抿緊發白的嘴唇，眼裡是妖異的猩紅，也是深沉化不開的墨色。

　　就如同教廷所說的鬼魅般，充滿詭譎。

　　都說教廷是和女巫站在彼此的對立面上，其實並非如此，那僅是用來欺瞞大多數人的說法。

　　真實是魔鬼。

　　現今人們信仰神明，女巫則是信仰魔鬼。

　　神明高高在上、傾聽信徒的聲音卻少有回應，魔鬼藉由女巫和世人溝通，若答應與魔鬼交易即能願望成真。

　　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只怕會有許多信仰神明之人倒戈吧？

　　一個只能傾聽煩惱的信仰，跟一個擁有差不多力量、能夠滿足你所有信仰的相較，取其一是多麼容易？

　　儘管與魔鬼交易的代價是靈魂將被吞噬。

　　可，有時候，靈魂被吞噬，卻也好過眼睜睜看著事態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教廷深知魔鬼能滿足願望這點對於信徒們的吸引力有多大，因此，教廷聯合起來隱瞞下魔鬼的存在。

　　對外只宣稱女巫是邪惡的存在、神愛世人、信仰神明靈魂便能在死後得到安寧、信仰女巫會使全家不幸。

　　「神愛世人？不，神誰都不愛，一開始，神愛的只有自己。」男人飲盡杯中液體，濃郁的葡萄酒香混合淡淡的血腥味散開，他扯出一抹笑容，舌尖舔過兩顆尖利的牙齒。

　　似是譏諷，帶著悲傷。

　　「神從來不曾愛過世人，只有魔鬼才會傾聽人的心願，我們都信仰魔鬼。」夜色正一點一點地被光明蠶食，太陽緩緩升起，踏出教堂的男人身後空盪盪地，本該有影子的地面只留下了金色的痕跡。

　　「沒有人信神，這個世界，無神！」扔下空掉的酒杯，玻璃砸下發出的清脆聲響，和男人幾不可聞的歎息一同隨風飄散。

　　沒有人見過昨夜出現在中殿飲酒的男人，唯一能證明他存在過的只有教堂前那個碎裂的玻璃杯子。

　　沾著酒液的杯緣滲出鮮血。

　　徹底碎成粉末。

［ 三主 ］第二章（完）

ㄧ陌風青酒

下午好，各位，我是陌風，讓我們一同慶賀攻已經出來了三分之二吧。

期待與各位下一次的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