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見之眼] 撥雲見日 05-2

「學長！！」

伴隨敲門聲，陸以洋元氣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小聲點，這裡還住別人呢。」易仲瑋開門對陸以洋苦笑。

「這是我學長，易仲瑋。」陸以洋轉頭對他身邊的人介紹。

易仲瑋這才發現外面還有別人，猜想那大概是陸以洋說的朋友，禮貌的招呼，「您好。」

「你好，我姓高，高懷天。」高懷天微笑，拿出名片給他，銳利的視線朝房裡掃了一圈，語氣溫和問道：「小陸說你們遇上問題？」

「嗯……說來也是奇怪的事……」易仲瑋看向陸以洋，不知道這位警察大哥知道多少。

「他知道我能見鬼啦。」陸以洋咧開笑容，不曉得是不是今天太熱，圓圓的臉上紅撲撲的。

「那，就是這樣……既然你是小陸的朋友，那我就直說了。」易仲瑋苦笑說道：「我覺得隔壁住的人有點問題，請你看一下這裡。」

易仲瑋走進房間，指著書架旁的水漬，跟他說明狀況。

陸以洋跟著走進去才發現楊君遠靠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他左右看看，拉起楊君遠的外套幫他蓋上，楊君遠卻像是嚇了一跳的突然醒過來。

「啊、楊學長對不起，我只是怕你感冒。」陸以洋眨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問他，「你還好嗎？」

易仲瑋笑了起來，「今天起碼有２８度，怎麼會感冒。」

楊君遠抺抺臉，勉強笑道：「沒事，你來了。」

「嗯，這是我朋友，高懷天高組長。」陸以洋模樣很開心的拉著高懷天介紹給楊君遠認識。

楊君遠連忙站起來，「您好，抱歉麻煩您了。」

「不用客氣，今天我剛好休假，就跟小陸過來看看。」高懷天溫和的笑，指著那片水漬，「你半個月前才換過水管？」

「嗯，因為漏水的問題很久了，兩個月前整層樓才換過排水系統跟管路。」楊君遠老實回答。

高懷天走到隔壁去敲敲門，楊君遠連忙跟著走出來，「這裡住的是醫學院學生，到南部實習去了，已經好幾天不在家。」

高懷天看向他們兩個人，笑著開口問道：「你們進去過了吧？」

易仲瑋和楊君遠對看了一眼，易仲瑋點點頭，「是我開的門，因為怎麼樣也覺得奇怪。」

高懷天倒是沒說什麼，「那看見什麼了嗎？」

「冰箱……」易仲瑋想到剛剛的情景，還有些不可置信。「冰箱裡的肉，不像豬肉或牛肉……而且，我看到眼睛。」

「你確定？」高懷天直視易仲瑋。

易仲瑋仔細回想後才點點頭，肯定的說，「我確定我看到了，而且房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藥用漂白水。」高懷天回答，他走近這扇門就聞到了。

要是整個房間都被這種漂白水擦過，大概什麼血跡也找不到。

「我來處理吧，你們回房間去，就當作沒這件事，之後有別的警察問，就照你們剛剛說的，很久沒見到人就好。」高懷天溫和笑著，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打了幾通電話。

易仲瑋轉向陸以洋，「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陸以洋看起來自信滿滿。「高組長是好人，而且很厲害。」

易仲瑋覺得學弟八成很喜歡這個人，但既然學弟說沒問題那就應該沒問題，他轉向楊君遠，「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楊君遠雖然很累也很想睡，但他還是想知道冰箱裡裝的到底是不是學妹。

「請問……」楊君遠走向高懷天，「要怎麼知道冰箱裡的，真的……是我學妹？」

高懷天很認真的回答，「如果真的發現屍體，我們會做鑑定，確認身分會通知家屬，你是她的……？」

「只是……學長而已。」楊君遠抱著雙臂，有些喪氣，「她男朋友不在的時候，常常來找我，對我來說跟妹妹一樣。」

高懷天輕輕凝眉，楊君遠的話會讓他變成嫌犯，陸以洋大概是看出高懷天在想什麼，拉著高懷天的手臂湊到他耳邊，小小聲說了幾句話。

高懷天怔了怔，隨即點頭表示理解，伸手指著鄰居的門，「我知道了，你有這個人的聯絡方式嗎？」

「沒有，並不是那麼好的交情。」楊君遠搖搖頭。

「房東呢？住在附近嗎？」高懷天接著問。

「嗯，住在隔壁棟的一樓，１８號那間。」楊君遠比向左邊。

「我會處理的，你放心，只要有消息會告訴你。」高懷天朝楊君遠安慰的笑笑，然後補了句，「還有，你們別再隨便闖入別人的房子裡了。」

易仲瑋和楊君遠連忙點頭，看著高懷天下樓，大概是要去找房東，陸以洋跟著蹦下樓梯。

走出公寓門口，高懷天笑著，「你待在你學長那裡就好，不用跟著下來。」

「喔，我想謝謝你的幫忙，不然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那個同學好可憐。」陸以洋癟著嘴跟在他身後。

高懷天笑了起來，這孩子整天閒著沒事就到處幫助死掉的同學嗎？「謝倒是不用，我寧可你有這種事就來找我而不是隨便亂來。」

「嗯，我知道了。」陸以洋乖巧的點頭。

「如果要謝我的話，下次就真的來約會吧？」高懷天忍不住伸手輕拍了他的臉。

「呃……喔、嗯。」陸以洋覺得自己的臉紅到脖子上去，低著頭語意模糊的應了好幾聲。

「上樓去吧，我要叫人來，收隊我再找你。」高懷天朝他溫柔的笑笑。

「嗯。」陸以洋應了聲，轉頭逃回樓上去。

走進房裡，易仲瑋和楊君遠並沒在說話，只是安靜的分頭坐著，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以洋站在門邊，雙手合十語帶抱歉的說，「對不起，我剛剛怕楊學長被懷疑，所以就跟高組長說學長們是一對。」

易仲瑋苦笑了起來，「你在胡說什麼呀。」

楊君遠倒是沒什麼反應，半晌才開口，「無所謂。」

易仲瑋也靜了下來，輕嘆了口氣掏出菸說，「我去抽根菸。」

走到門外的樓梯坐下，他點了菸深深吸了口，想讓鬱悶的心情跟著被吐出去，沒多久聽見腳步聲，一個中年婦人走上來拿著一串鑰匙邊找邊看，高懷天跟在後面，經過時看了易仲瑋一眼，像是不認識一樣的走過去。

「警察先生，會不會搞錯呀，這間住的是醫生耶，很乖的孩子。」中年婦女疑惑的望著高懷天。

「放心，只是例行調查，有人舉報我們就得要看看，沒事就走，妳不用擔心。」高懷天耐心向她解釋。

「他是很安靜很乖的孩子啦，女朋友也很漂亮又乖，從來不惹事的。」中年婦女碎碎唸著把門打開，撲鼻而來的漂白水味讓婦人嗆了下。

「夭壽，這孩子有潔癖喔，消毒水用這麼多。」中年婦女掩鼻走過去想把窗戶打開。

「房東太太，請不要碰任何東西。」高懷天阻止她，四周環顧了一圈。

他走過去把浴室門推開，上下左右觀察了會兒，如果是在這間浴室肢解的，大概也很難查出血跡。

「請妳到外面等好嗎？」高懷天溫和的朝房東太太開口，等她有些不甘不願的離開後，他才過去隔著袖子打開冰箱門翻檢了下。

他關上冰箱，拿起手機，又打了個電話才離開關上房門。

朝坐在樓梯上的易仲瑋微微頷首，示意他見到的果然是真的，易仲瑋只能苦笑，對他感激的點點頭。

高懷天回頭溫和對房東太太微笑。「您有這個學生的聯絡電話嗎？我可能要請您幫個忙。」

房東太太遲疑著點點頭，高懷天帶著她又下樓去。

易仲瑋嘆了口氣，熄了菸走回房裡去，對他們說。「冰箱裡的……果然是屍體。」

楊君遠抱著膝蓋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陸以洋有點難過的低下頭，「我找件衣服給她穿好了……」

屋裡安靜了一陣子，陸以洋站了起來，「我回去找點可以給她的東西。」

想想又覺得不對，杜槐愔說不可以給鬼東西，思索了會兒才又開口，「我回去問問春秋怎麼樣可以讓她安心的走好了。」

易仲瑋對他笑笑，「那就麻煩你了，看需要什麼我都可以幫忙準備。」

「嗯，那我先走，有事學長再打電話給我。」陸以洋抓起因為裝了兩斤麻繩而變得分外沉重的包包。

「小心點。」易仲瑋吩咐了句。

「知道了。」陸以洋正要出門的時候，楊君遠才開口。

「謝謝你。」

看著楊君遠很難過的表情，陸以洋笑了笑，他瞭解那種心情，「我可能沒說過……」

陸以洋回身面對著楊君遠，抓抓頭神情有點鬱悶，「我本來該死在火災裡的。」

「你在說什麼，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易仲瑋唸了他一句。

「那是因為……春秋犧牲他自己的壽命幫了我。」陸以洋把沉重的包包又放回地上，「我回學校看到小良的時候，我好難過，感覺好糟好糟，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是活的那個，而小良是必須要死的那個。」

楊君遠抬起頭來望著陸以洋。

「可是，春秋說那是沒辦法的，每天有人生就有人死，這是天地運行的規則，如果有人註定要在最美好的時光離開人世，那也是他的命運，不是任何人的錯……除了殺死她的那個人以外。」陸以洋癟著嘴，「高組長很厲害，他一定會抓到那個人，讓他被判刑贖罪的。」

楊君遠凝視陸以洋許久，才淡淡露出笑容，「謝謝你，如果你問到任何可以幫她的事，請告訴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嗯，我會的。」陸以洋笑了起來，再度拎起背包，腳步輕快的離開。

楊君遠看著關上的門，手環著膝把頭埋回去，陸以洋想說的他明白，可是他沒有辦法釋懷。

易仲瑋靠著他身邊坐下來，沒說什麼，只是坐著。

「小易…這種感覺好糟…」楊君遠埋在手臂裡的聲音悶悶的。

「我知道……我知道……」

易仲瑋的聲音很溫柔，輕撫他頭髮的動作也很溫柔。

楊君遠覺得很難過，很難過、非常難過，他沒有辦法把那種感覺丟掉。

沒有辦法不去想因為他的無視與冷淡讓學妹死的這麼慘，也沒辦法不去想他拒絕而且傷害了易仲瑋，卻還是在這種時候貪戀他的溫柔。

他從沒有這麼厭惡過自己。

而他來不及補償學妹，如果、如果他還能補償易仲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