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1/18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腳踏車上的日子

    一、學車
    在嘉義這樣的地方,如果你不騎腳踏車,大概那裡都去不了。上學、補習、郊遊、找同學,連媽媽叫去買東買西,哪一樣不用到腳踏車?
    在這樣的環境下,不會騎腳踏車千萬不能讓人知道,會被笑死。
    也不知為什麼,我小學一直沒有學腳踏車。可能又是哥哥們偏心,因為有一次他們偷偷去阿里山玩,只帶了小哥,卻「忘了」帶我,讓我這個嘉義人,在嘉義期間從來沒有去過阿里山。(我第一次去阿里山竟然是隨著老婆的學校旅遊去的,他們知道我是嘉義人,不免跟我問長問短,我只有苦笑。)
    不過,不會騎車這檔事,我也遮掩得很好。反正小學大家都走路上下學,沒有那個必要。
    上了國中,學校更遠,不騎車是不行了,只好一大早摸黑爬起來偷練。
    我們家門口就是嘉義最大條的馬路,又叫「大通」(感念Mz.許世賢市長的魄力),清晨車少、人也少,路又寬,真是練車的理想場地,我只耽心左鄰右舍的同學們看到。偏媽不放心,也起來看著。「媽,回去啦,這樣人家會看到」,因為這樣看起來更像在「練車」。
    學車的經驗每人個都差不多,就是車把始終不聽話,幾次撞到賣醬菜的歐吉桑,媽也好心的跟他多買些小菜。總之,在賊忒兮兮地「偷學」幾天、摔了幾次之後,很快就會騎了。(*)
    開始上路,動作難免生疏,遇上熟人,總要很「不自然地」裝著「騎得很自然」的樣子。深怕在學校傳開,那就很難看了。
    二、郊遊
    小學時,每學期最期待的課外活動,就是遠足,全校學生徒步走到很遠的一個地點(每個年級不同),通常是另一所學校,吃完午餐後再走回來,一方面 可以加強學生體能,一方面也是某種形式的校際聯誼吧。
    隨著年級升高,遠足的距離越走越遠;到了六年級,往往會走到更鄉下的某間不知名學校(好比說蕃路鄉的內甕國小),常要走超過10公里。
    你想像看,上千名學生,穿著卡其制服、背著書包,內裝各種飲品零食,浩浩蕩蕩一大排人龍,頗有秩序地走在馬路上,簡直跟軍隊「行軍」沒有兩樣;如果學生吵一點,就會很像現在的「遊行示威」了。
    中學以後,似乎沒有遠足了,卻也有類似的「集體外出」活動,比方有愛國電影,像是「田單復國」、「揚子江風雲」這樣的大片,學校會全體出動,列隊「走」到市區的電影院去看,實在很壯觀。國片大概有我們這樣的大力支持,才因此維持不墜。
    國中以後,遠足轉型為班際郊遊,那就是每個人都得騎車。
    高中時更會找女校學生「聯誼」,比方嘉義高職、華南高職、嘉義家職……,印象中反而很少找嘉義女中,記憶中好像只有一次,原因是什麼?我也一直搞不懂。
    像這樣騎車郊遊,常令人留下愉快的回憶。幾十公里的騎程中,多少有機會出現一對一「並轡而行」的美事,這可不是天天有的機會哪!所以,只怕路程不夠遠,不怕騎不到。有幾次還騎到台南縣去呢!(最遠的一次似乎是到鹿寮水庫)
    你問我們的腳踏車什麼品牌?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比較過,也不曾有人在意車子的新舊。車子就是車子嘛,騎得動就是車了。變速車?有聽過,但沒看過。更沒有聽過腳踏車還有專用服裝,什麼玩意兒?
    不過,車子好不好或許也有點關係,我就因此有過一次驚險的經驗。
    嘉義通往番路鄉的路上,有個地方叫「半天岩」,看名字就知道絕對有不可小覷的高度。我和一位同學費了好大的力氣騎上去,早已全身酸軟;乘涼小餐之後,摩拳擦掌準備「衝」下山(這肯定比衝下嘉中校門口的陡坡還過癮,且又不用被記大過。那是嘉中的禁忌之一,也是每位嘉中人在畢業典禮結束後,第一件想要做的事)。
    下坡了,車子開始環山繞行而下,真是涼風送爽,毫不費力。接著越繞越快,心也越來越慌,後來簡直飆到快飛起來了。我雖一路緩緩煞車,卻只叫煞車皮更熱得失靈,早煞不住了。眼看手把已抓不牢,隨時要衝出路邊,直接栽到山下。正當心裡已涼去半截,開始覺得「對不起媽媽」時,猛然生起一個念頭,直覺地用兩隻鞋板勉強往地上拖,在稍稍減速的空檔,趕忙一個轉向,往山壁撞去。立時人仰馬翻,滿天金星,順著山壁滑行了好一陣,樹枝、亂石在身上與臉上劃出長長但不深的傷口。「真是好家在」!掙扎著爬起,心有餘悸地拖著半壞的車子,「夾著尾巴」下山去。
    三、大學
    大學時,我一直都有車騎。車子的來源各各不同,大部分是買的,也有撿來的。
    有次在校園「撿」到一輛「棄」車,已很破舊,但看來還好,找校園的修車師傅簡單修了一下,花不到50元,居然也可以騎;因是撿來的,心裡不踏實,始終不敢加鎖,免得狹路被原主人堵到,反落了個「偷車賊」的惡名。
    當然,這樣一來,車子很容易就又「被偷了」。
    不想幾天之後的一個中午,卻在宿舍門口「重逢」,發現車子已被裝上新的鍊條鎖,獨不見「新主人」。想了想,就在車上留了字條,說明此車原是我撿來,如果車子本來是他的,就還給他;如果不是,希望他能夠「還」我。畢竟,我也花了點時間和修理費。
    下午出宿舍時,看到車還在,但鍊條鎖已被抽走,擺明是要還我了,有幾分不敢置信。於是飛快去買了鎖,正式宣告自己是它的新主人。
    在騎腳踏車的歷史中,我很少給人載(我頗有份量,載我是很不划算的),幾乎都是我載人。大二時,有幸買到一輛「載貨」的老式腳踏車,非常喜歡,「後座」寬廣,不但騎起來大氣,「客人」坐了更是「滿意」。大學載女同學的機會很多,也常前後各載一人,當然,載女友(後來的老婆)的時間最長,上山下海都來(雖有些誇張,卻是我們很恩愛的記憶);騎這種車,在校園中呼嘯來去,相當快意。
    我當然也載過男同學,尤其有一次,把班上同學的後腳跟絞進後輪,輪軸鐵線深深陷入腳跟肉裡,都嚇傻了。趕緊送校園內的醫護中心,再搭救護車轉送台大醫院急救。他腳跟留下一道永遠的疤,成為我們每次見面時都會共同想起的「遺恨」。
    不過,他後來也小小的「報了仇」。一次趁我在宿舍浴室洗澡,偷走我所有的衣服,逼得我必須扯下浴簾包住全身,一路狂奔回到寢室,成為宿舍的笑柄。這也是我永遠都給他「記住」的。
    四、未完的記憶
    當然,我也給人載過。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時坐過老爸的腳踏車。
    很少有機會坐老爸的腳踏車。
    他好像一直都很忙。忙冰店內各種冷熱食事務,忙批發冰品,還忙著幫人看風水。爸看風水好像還頗有點名氣,國中時有次到後火車站一位同學家,同學媽媽認出來,還叫我是「火全仙的小孩」,他們祖先的風水就是我爸看的。
    以前常有信用合作社、農會酬謝社員的大型活動,多半是辦個電影欣賞、歌唱大會之類,然後再來個摸彩。
    小二時,就有一次這樣的演唱會,地點在嘉義商職(靠近中山公園)大禮堂。爸難得載了我去看,用的就是類似我大學時騎的那種「貨車」。
    記得當時演唱會的主持人是嘉義正聲廣播電台的知名主播紀露霞,現場請來許多歌星,但我只記得有葉啟田。因為他唱的「墓仔埔也敢去」、「見本櫥的尪子(櫥窗裡的人形模特兒)」,我也是耳熟能詳的。
    我家開冰飲店,做生意時少不得要放些音樂,所以我家有一座古老的大音箱,還有很多以前的黑膠唱片,什麼謝雷、青山、婉曲、陳芬蘭、幸福合唱團…,當然還有不少日本歌、英文歌。我那幾位姐姐可都琅琅上口,經常邊作事邊哼哼唱唱。我因此也沾到一些光,聽熟了一些流行歌,知道葉啟田這號人物。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爸卻說該回去了,我有點捨不得,但還是跟著走了。
    坐上腳踏車的前面橫桿,看著老爸緩慢的踩著踏板,夕陽懶懶地自後方灑來,在車前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耳邊仍遠遠傳來葉啟田的歌聲:「初戀愛情酸甘甜,五種氣味唷…」。
    4/07/2009
    *附記:小三時,有一天放學回到家,發現氣氛很不對,份外安靜,也來了幾位長輩。爸躺在2樓床上,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記得那一天爸爸原是到外地給人看風水的。自那之後,爸爸沒有再騎過車,當然也不曾再載過我。
    *小時候,一大早都會有人推車叫賣「醬菜」。醬菜車為木頭打造,分兩層,所有各種配稀飯的小菜,應有盡有,現在很難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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