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滯悶的空氣停滯不前,本該開始下雨的梅雨季節,風帶來的盡是乾燥沙塵,讓城市的空氣更加汙濁。等了一個冬季的土地,裂出乾渴的紋路,遲遲等不到雨水的滋潤,人們恍惚地意識到:乾旱來了。
刺眼的光線照亮寢室內飛舞的塵埃,躺在床上的女孩茫然的將它們吸進肺裡,然後吐出,就像一條缺氧的魚。
這座南方的城市,讓小魚快死了。
即使升上大學已經過了一個學期,這裡炎熱乾燥的空氣對小魚來說仍是難以適應,陌生的環境和不熟的同學,整個大學生活都讓她無所適從,缺氧的感覺無時無刻環繞著她。
「這樣的天氣……好想游泳……」小魚這段時間來腦袋只有這個想法,但是因為乾旱的關係,游泳池並沒有開放。
小魚很喜歡游泳,這也是她綽號的由來。雖然她游的不特別快,也不特別好,但在水裡就是比陸地還快活,所以即使宿舍冷氣舒適的吹著,她依然想念水的味道。
乾旱益發嚴重了,政府舉辦海報設計比賽,不知道有什麼幫助,雨還是沒下。城市開始區域性的限水,人們抱怨著沒有水的不便,但仍是有人毫不珍惜的使用著。
「好想游泳……」蓮蓬頭的微弱水流從小魚的頭上澆下,她用力的把水呼吸進到肺部,痛得流出快樂的淚,她的身體長出鱗片、長出了鰓,她變成了一條魚。
但當她睜眼,溼透的長髮貼在光裸的軀體上,沒有鱗片、沒有鰓,她不是魚。關上水龍頭,她失望地拿起浴巾擦乾自己。
她開始口渴,背包裡裝著一公升的寶特瓶,無時無刻都在灌水,持續上升的氣溫和始終沒到的鋒面讓她煎熬。
午後她散步到校園的池塘邊,乾涸的池水裸露出岩石,鴨子孤零零地在淺坑裡划水。天空蔚藍的噁心至極,一片雲都沒有,幾乎沒有人願意走在豔陽下。
踱著焦躁的步伐,小魚回到了宿舍,經過交誼廳的時候,她聽見記者用驚奇的口氣報導著:由於氣候異常,外海形成了一個颱風,並且朝著台灣直撲而來。
小魚心中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她似乎用了一輩子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颱風登陸的那天夜晚,狂風咆哮,暴雨夾帶著驚雷在天邊肆虐。天空彷彿破了洞,傾盆雨水砸在龜裂的土地上,成了來不及宣洩的洪水。
風暴越來越大,城市淤積的水溝宣告罷工,驅趕不完的水入侵了每一戶人家。
舒適的寢室裡,假日還沒回家的室友在床上滑著手機。只有小魚待在窗邊,沉醉的盯著深沉的天空。天邊閃過一記艷紅的扭曲閃電,照亮著小魚的呆滯臉龐,接著是震盪靈魂的雷鳴,讓小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狂喜,她聽到風暴的呼喚了,她聽到風暴的呼喚了!
兩個室友沒有注意到任何異常,他們專注在手機上,就連小魚奪門而出,那砰的一聲,也沒讓他們分心。
假日的宿舍人並不多,漆黑的走廊只有小魚步履詭異的身影,克制不住地感覺到淚水從眼眶湧出,她心中充滿彭湃。
打開了這個樓層的所有窗戶和水龍頭,窗外的暴雨立刻潑灑進來,自來水也嘩啦嘩啦的傾瀉而下,溢出水槽,流向地板,小魚如野獸重獲自由,嚎叫著跳起抽搐般的舞蹈,她能感受到她的手腳長出鱗片和蹼。
雨還在下,水也在流,漫過腳踝,淹進了每間寢室。
驚覺淹水的咒罵聲此起彼落,一個女孩探出房門,往外查看。
濃重的魚腥味。
一抹異形般的輪廓在淹水的走廊發出濁重的呼吸聲,她瞇起眼睛,疑惑地想確認自己是否眼花。
「轟隆隆!」不遠的天空,又一道閃電重重劈下,整個城市電力霎時中斷,陷入更為深沉的漆黑。
更多寢室傳來尖叫和咒罵,而那位探出頭的女生,更是尖叫到不能自己,雷光照亮了她的視線,也照亮了那隻雙眼突出,身上覆蓋著鱗片,脖子上甚至有鰓的可怕生物。
小魚讚嘆著自己手上的蹼,她瘋狂的在淺水裡嘶啞的叫著,濕潤的鰓渴望更多水,她看向走廊盡頭的陽台,那條路通往她該去的地方。 陸陸續續有人因為淹水和尖叫聲探出房門,看到小魚的樣子都驚恐萬分,或者該說,看到異形都驚恐萬分,沒人發現那是小魚。
探出頭的人包括了小魚的室友,稍微大膽的其中一人拿起了手機拍攝。
小魚開始往走廊盡頭移動,凸出的雙眼可以看到更多的範圍,看著所有探出頭來的學生,她露出了飢餓的笑容,尖利的牙齒在雷光中,像是刺眼的警告。
直到紅色的濁水順著樓梯流下來,正在趕水的舍監才慌忙上樓查看。手電筒照亮之處,漂浮的家具、頭髮、殘肢四處流動,陽台只見一個形狀怪異,似人似魚的東西一躍而下。
「噗通--」
落水的聲響在風暴的夜晚中異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