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推理小說 |《失傳的綠豆糕》1

天還未明，《雅茶樓》的廚房傳出水聲。李國棟打開水龍頭，綠豆在水柱的衝擊下翻騰。他楞楞地盯著壁架上的玻璃罐，罐子上的標籤寫著桂花。 女兒捧著乾燥桂花的身影還歷歷在目。 『爸爸，這些桂花夠你做餅嗎？』女兒李雅卉的天真笑靨對著李國棟，如糖蜜甜入心。 李國棟輕揉女兒的頭髮，說：『夠了。有卉卉的桂花，爸爸就可以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糕餅！』 李雅卉伸出小指，說：『約好了喔！我們要一起做出最棒的餅！』 『好。打勾勾，說謊的是小狗。』 父女倆一起把乾燥桂花裝進玻璃罐，貼上標籤。卉卉用奇異筆寫上桂花二字，還畫了小花。 女兒的甜美笑容與淡雅的桂花香縈繞在李國棟的心裡，成為不褪色的永恆美景。 然而現在，玻璃罐裡的乾燥桂花所剩無幾。 「出來了！」帶有口音的慌張聲音抓回李國棟的飄忽思緒。 盆裡的水不曉得何時已經滿溢出來。黑色短髮的女性趕緊關上水龍頭。 「多謝。」李國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給鍋子蓋上布，簡單地寒喧：「潘小姐今天這麼早？」 潘小姐在腦中搜尋國語詞彙，回：「住醫院，看妹妹。醫院近，直接過來。」 「小星星有好一點了嗎？」李國棟想起黃小姐昨日接到女兒緊急住院的消息立刻飛奔回家。好像是誤食海鮮，引起全身過敏。 「平安，下午出院。」潘小姐靦腆地微笑。她取出清潔劑、打掃工具，戴上塑膠手套，哼著歌，準備上工。女兒平安所帶來的愉悅抵銷了熬夜一晚所產生的疲憊。 看著潘小姐為女兒無悔付出仍甘之如飴的身影，李國棟恍如看見自己。 「潘小姐真的是好媽媽呢！」李國棟真心感佩。他喃喃自語：「我有資格成為卉卉的好爸爸嗎？」

「品冠哥，不好意思啊！還讓你幫忙整理餐具。」李敬生從烤箱裡拉出一大盤金澄澄的蛋黃酥，瞬間香氣四溢。 「小事。就當作是幫我爸的大江南北廚具做售後服務吧！」江品冠關上櫥櫃門，仔細叮嚀：「這批餐具是用美國虎斑楓木製成，記得不要用鋼絲球刷，會刮傷餐具。如果需要專人保養餐具的話，再給我爸打電話吧！」 「我再密你就好啦！反正你也快接班了吧？」 「……我爸不會把店交給我的。」 「你太客氣啦！」李敬生揀起一顆表皮露出豆泥餡的蛋黃酥，遞給江品冠，說： 「瑕疵品，幫忙吃掉吧！」 「謝啦！」江品冠接過蛋黃酥，一口咬下，瞬間幸福到快升天。剛出爐的蛋黃酥的溫度放大了蛋香。咬下酥脆不乾澀的表皮，溫暖黏糯的餡料流入口裡。紅豆泥的微甜與鹹蛋黃的組合達到完美平衡！ 雅茶樓真不愧是美食版上的中秋禮盒霸主！ 「敬生，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可以出師了啊！」江品冠不禁流露出欽佩。 「唉！什麼出師？別說了！我都快要變成賣花的了！」李敬生指著壁架上的空罐子，抱怨：「師傅最近一直要我去曬乾燥薰衣草、乾燥玫瑰花，都不教我做餅！」 江品冠淺淺一笑，拿起空罐子把玩，回：「阿棟師應該是想培養你吧？畢竟花卉糕餅是雅茶樓的明星商品啊！」 「不！哥，你不懂！」李敬生嚴正地否決。 「喔？那阿棟師的用意是？」 李敬生神秘兮兮地湊近江品冠，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師傅大概看我太有天賦了，怕被我取代，才一直把我支開！」 江品冠噗哧一笑，說：「你想太多了啦！阿棟師如果真的被你取代，出去自己開店搞不好賺更多！」 「呃，好像也對。」李敬生漲紅了臉，搔搔頭傻笑。 誰不知道雅茶樓的阿棟師？憑著全台第一中式糕點師的廚藝與名氣，外頭多的是捧著錢想招攬他的商家。 五年前，確實有日商開出千萬年薪邀請李國棟，但是李國棟一口回絕了。 『雅茶樓的頭家韓富雄是我的恩人，當年要不是雄哥收留我，我可能早就餓死了。我沒讀冊，但是食人一口，還人一斗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除非雄哥不要我，不然我會一直待在雅茶樓。』 這段採訪影片廣為流傳，讓雅茶樓的聲譽更添神話色彩。 「這個罐子上的字好像寫錯了？玫瑰花的瑰，多了一點。」江品冠指著瓶罐上的標籤。 「喔！這個是卉卉寫的，她說這一點是玫瑰花瓣。」李敬生的微笑裡帶著寵溺。 「卉卉是誰？」 「阿棟師的女兒，李雅卉。」李敬生自豪地展示壁架上的玻璃罐，說：「卉卉可厲害了！這裡的乾燥食用花，都是卉卉親自做的！她才小學六年級呢！」 「太強了吧！小學六年級可以做到這些！」江品冠微蹲，仔細端詳一罐罐的乾燥花。品項眾多，有桂花、桃花、茉莉花等等。但是每一罐的乾燥花數量都不到三分之一。 江品冠突然發現某個關鍵人物不在場，問：「奇怪？阿棟師呢？都過中午了，怎麼還沒看到他的人？」 李敬生著手秤麵粉，皺眉回：「我也不知道。老闆從早上就一直打電話，都找不到人……。」 「歹勢啦！阿生！讓你一個人忙。」腆著肚子的微胖中年男子拍拍李敬生的肩膀，聲音洪亮地說：「阿棟師晚點來，你不用擔心。卉卉身體不舒服，阿棟師要照顧她。」 「沒關係啦！老闆！現在是我大顯身手的時機了！」李敬生捲起袖子，露出纖瘦的手臂，賣力地揉麵糰。 「品冠，你去店裡坐著。你難得來一趟，我讓阿生給你弄點吃的。」老闆滿臉笑容，熱情地招呼品冠。 「不用啦！老闆。」品冠連忙推辭。 「好啦好啦！給我點面子啦！」老闆半推半就地勾著品冠的肩，帶著品冠走出廚房。 「品冠哥！你等著吃我的神手藝！」李敬生幹勁十足地宣言。 推辭不掉韓富雄和李敬生的熱情，江品冠只好難為情地接受。他的眼角餘光瞄到韓富雄的手機畫面：正在撥打給李國棟。 「您所撥的電話沒有回應，請稍後再撥，謝謝。」

陽光穿過木雕紋飾落地窗灑落地板，圖紋的光影漂浮在腳邊。江品冠習慣性地拿起相機補捉美麗的景象。 「今天沒什麼人呢？」江品冠拍了一圈室內，發現平日略嫌擁擠的小店，今天特別寬敞。 「今天下午三點政府官員要來看我們家的糕餅，看可不可以當作國宴點心。所以我只保留五個訂位而已。」老闆解釋，笑容裡藏不住驕傲。他站在飲料檯，高高地提起茶壺，茶湯在空中畫出優雅的弧線，精準地落入茶杯裡。他把茶組放在托盤，吩咐女服務生：「來！婕妤，妳給那位哥哥帶位。」 「好。」徐婕妤端著托盤，怯生生地對江品冠說：「先生，這邊請。」 江品冠在移動途中，目光被窗邊的客人吸引住。 所謂的古典美人就是這樣吧？那位小姐的容貌被過強的陽光隱沒，反倒增添神秘感。她的坐姿端正，取茶蓋的手若柔荑，舉止輕盈優雅，身穿淡粉色漢服，完美地融入雅茶樓的傳統古典風情。 江品冠忍不住拿起相機，想要捕捉絕世美女出塵的瞬間。陽光離去，顯露出的真容，竟讓江品冠感到孰悉。 「MOMO？」江品冠不禁出聲。 「福迪大大？」MOMO也驚訝地望著江品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