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回到過去

「孖煙筒，」在慌亂的氛圍下，李語盡量讓自己的舌頭不要打結，「我們難得相遇，不如坐下來一起慢慢聊？」

「好啊！可是……你們沒事吧？你們感覺不太對勁？」馬彥彤既因為朋友重逢而興奮，也因為朋友們莫名其妙的話、看不懂的神情而不得不感到疑惑和擔憂。

「沒有！我們只是在想，你剛才說我們可能上當的事情。我們實在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不如我們去你的房間？」李語冷靜地提議道，內心其實慌得要命，腦袋攪盡腦汁，如機器瘋狂地運轉著，快要生煙失靈。

「嗯，好吧！」馬彥彤露出溫暖的微笑，走在前頭帶路，嘴裡碎碎念著剛才打算出來倒一點水喝，卻不小心在走廊上打翻了水杯，杯子還是在伊爾庫茨克買的紀念品，責怪自己怎麼會笨手笨腳的……

李語把清潔阿姨的工作證放回原地，接著朝方茜使了個眼色，方茜瞬間意會，緊跟著馬彥彤的步伐，心不在焉地聆聽和敷衍著她冗長的故事。

洪紫嵐把困惑的臉貼近，喃喃低語道。李語能感覺她溫熱且急促的鼻息。「怎麼不去我們的房間？就在我們身後而已。孖煙筒是不是有甚麼問題，今天明明是7月17……而且，她為甚麼一直裝傻說不知道任務的事情……說是自己一個人來旅行？還有，我們剛才是哭累了嗎？傷心得出現幻覺了嗎？怎麼我記得，在見到孖煙筒之前，已經是黃昏了？可是，我的手機也顯示現在快晚上十點啦……」

李語回答不了這一連串難度極高的問題，心底的疑問絕不會比其他人的少。她只是輕聲告訴洪紫嵐，現在她們的房間有可能不是她們的房間了。

洪紫嵐更懵頭轉向了，嘴裡吐不出一句利索的話。

方茜戰戰兢兢跟著走的時候，經過走廊上貼著的列車時間表，斜睨了一眼，上面標示的日期確實是5月26日。列車時間表不可能不是當天的，更不可能兩個月都不替換。

「到了！」馬彥彤停在一個包廂門前。

方茜三人抬眼瞥了一下門號，無不震驚，洪紫嵐甚至要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失聲驚呼。

包廂號237。洪紫嵐三人在這列火車上的房間正是237號。

李語並沒有因猜測正確而高興，反而陰著臉，冒出一身冷汗。

馬彥彤推開門，一個四人用的標準二等包廂，裡面坐著一位俄國女人。

「她是卡捷琳娜，是伊爾庫茨克人。」馬彥彤一進去，就向三人介紹同住一屋簷下的室友。

正悠閒地喝著咖啡、欣賞車外風景的卡捷琳娜聞聲轉過頭來。卡捷琳娜的五官輪廓深邃，皮膚嫩白透紅，是典型的俄國美女。

然後，俄國美女用不太標準的英語，問馬彥彤現在要不要一起去餐車吃飯，高傲漠然的藍灰色瞳孔直接忽略其他三人。

剛與朋友久別重逢的馬彥彤搖了搖頭，微笑著跟她暫時道別。

俄國美女走出廂房時一樣無視三人的存在，視線抬到天花板，差點兒撞上了方茜，幸好三人反應夠快，一個華麗轉身閃避，讓出一條路來，避免了正面衝突。

感覺被冒犯的三人拉長了臉。如果不是剛重遇馬彥彤而心情大好，還有看這麼沒禮貌的人是馬彥彤的室友份上，看不過眼的洪紫嵐早就按捺不住脾氣大罵出口了。

「卡捷琳娜是個廚師，看不出來吧？她在莫斯科開餐廳，剛回家探親。不過她經常批評火車上的食物太難吃了。」

馬彥彤邀請三人坐下。仍未從連番刺激中緩過來的方茜黏著馬彥彤坐，手臂緊緊勾著手臂，生怕馬彥彤會跑掉不見似的。

「阿西，你還像少女那樣愛撒嬌啊！」馬彥彤顯然對目前的狀況一無所知，將頭親暱地歪向方茜，露出天真純粹的笑容，甚至沒注意到坐在對面的洪紫嵐和李語，臉色有多凝重和憂鬱。

「這兒還住了兩個旅客，估計他們也去吃晚飯了。對了！你們吃飯了沒有？」

洪紫嵐搖頭。短短幾個小時內經歷如此起伏的心情變化，面對如此難以理解的故事發展，吃飯的胃口早就被拋在九霄雲外了。

「要不我們一起吃？」馬彥彤眼眸裡散發出期待的光芒。

「孖煙筒，」李語異常低沉沙啞的聲線嚇呆了馬彥彤，「我們有事問你。」

「嗯？」在異國遇見好朋友讓馬彥彤又驚又喜，差點兒忘了剛才一些奇怪、迷茫的感覺。

「你剛才說，你一個人來旅行？」

「對啊！」馬彥彤爽快地應道。

「為甚麼？」

馬彥彤的表情驟然變得不太自然，「就是……想出來散散心……而且，一直都想來這兒搭火車旅行，所以一有時間就來了。」

「為甚麼不叫上我們？我的意思是，這是我們的冒險旅行啊！」方茜焦灼的目光直逼馬彥彤。

馬彥彤的臉頰泛起紅暈，嘴角翹起甜蜜的弧度，對好朋友還記得十二年前的約定感到幸福窩心。「嗯……我想大家都忙到不行，未必能湊到時間，所以我就一個人先來了……但我們現在不都在嗎？或許這是天意，讓我們一起完成接下來的旅程！」馬彥彤眉飛色舞的，興奮得像一個孩子。

洪紫嵐三人一致羞愧地垂下視線，不吭一聲。很久沒見過這樣的馬彥彤了。每次聚會時，見到朋友的馬彥彤都會表現得非常雀躍開心，好比洪紫嵐中了百萬獎金，李語成了鼎鼎大名的小說作家，方茜與愛人自由自在環遊歐洲。

是我們的錯，沒有重視我們的情誼，珍惜我們的緣分。

方茜突然想起了甚麼，瞪大眼睛，注視著對面的兩人。

洪紫嵐來不及問，馬彥彤卻搶先開口：「你們怎麼也來了？剛才說是因為甚麼任務？」馬彥彤依舊流露著迷茫的神情，不像在說謊，更不是在演戲。李語暗自揣測，現在的馬彥彤若真不曉得甚麼是「冒險任務」，或者可以解釋到一些疑問。

「嗯。」李語托了一下鼻樑上的玫瑰金框眼鏡，「有人讓我們來這趟旅行。」接著，意味深長的眸光落在馬彥彤身上。

「我？」不出意料，馬彥彤合不攏嘴，詫異地環視三人。

儘管如此，方茜三人依然選擇相信，冒險任務就是馬彥彤設置的，不然中間那些四人日積月累的秘密和細節，不可能毫無破綻。

「孖煙筒，你真的沒有找過一家叫『未來科技公司』的，給我們安排旅行？」方茜死活不放過馬彥彤，抓住對方手臂的力氣突然變大，以致馬彥彤吃痛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甚麼公司？我從來沒聽過！到底是誰借我的名義，騙了你們來這兒？那麼，你們現在會有危險嗎？你們是不是遇到了甚麼困境，所以擔心得哭了？」馬彥彤慌張地彈跳了起來。

李語搖頭，方茜把馬彥彤拉下來，搭肩安撫著。

「孖煙筒，或者你……有沒有過給我們安排火車旅行的念頭？」李語換了個問法。

馬彥彤頓住了，隱含著秘密似的目光在閃躲著。

「我……是想和你們一起來的。雖然我不確定你們想不想來，但我覺得，我們都應該來，不僅是因為那十幾年前的承諾，而是我們都需要一趟冒險。我們好幾次都錯失了時機。」馬彥彤感嘆道，眼神倏然變得堅定不移。

方茜和洪紫嵐茫然的臉龐同時轉向李語，一如既往。重遇馬彥彤讓她們從快溺死的悲痛漩渦中爬出來，但惶惶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讓人渾身不自在。

「孖煙筒……」一頭霧水的洪紫嵐見李語在沉思，忍不住想繼續問道，卻被包廂外的敲門聲打斷了。

馬彥彤蹙眉，站起來越過方茜去開門。可能是覺得晚飯難吃而提早回來的卡捷琳娜，幾人暗忖著。

眨眼間，大家都來不及喘息，只聽見兩聲「喀嚓」，門被拉開又關上，馬彥彤直接在眼簾下消失不見。

離門口最近的洪紫嵐反應迅速，起身再次拉開門，方茜和李語也緊接著衝了出去。

走廊上幾個吃飽喝足的乘客撫著肚子，一臉心滿意足地經過，發現三個女人行為怪異，不禁斜眼瞪視。

左顧右盼，就是不見馬彥彤的蹤影。

「孖煙筒呢？」方茜破口尖叫，覺得一切荒誕且不可思議。

「欸！」李語在身後嘶聲喊道。方茜和洪紫嵐面帶驚恐地擰過頭。李語正直勾勾地盯著房間裡面。

包廂依然是237號，但裡面已經變回了她們原本的包廂。

一陣刺骨的寒流隨收縮的血管瞬間流遍身體，心跳戛然而止，四肢凝結僵硬，人愣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