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3/07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是羈絆還是後盾

活了近二十八年也沒有拍過拖的我,對於這個問題,未有詳細思考探索的機會,也沒有很確切的答案;但我想,在如斯的亂世,就算是情場經驗豐富的人,當另一半(將要)身陷囹圄,也不一定能就雙方的關係給出一份不會使眾人後悔的答卷。
「港版2.28」世紀大審判經歷了數天的馬拉松式庭審,只有少數人獲得了所謂的保釋機會,卻又因為律政司的火速上訴決定而又被殘忍奪去,保釋上訴的覆核預計會在未來數天處理。這四十多位不應被冠上「政治犯」名銜的人,只能被無了期的被無理拘禁。
審判的流程和結果,故然教香港人黯然神傷、悲憤莫名,但承受著最大壓力的一群,始終是眾被告的家屬們。這數天,看著部份被告的妻子、女友等,強忍著(也許仍未有時間好好疏理的)各種情緒,持續接受傳媒的訪問,協助轉告當事人欲向廣大市民表達的訊息,及趕緊張羅到收押所探訪的各種細節,亦令人印象深刻且情緒複雜。
在一月六日大搜捕後至正式被落案控告的短短兩個月時間,先後傳來梁國雄、岑敖暉的婚訊,縱然曾讓不少人感到驚訝,但回頭深入去想,倒是可以理解的決定。政治氣氛長期處於低氣壓的中國,也有一些為了取得名份探訪和照顧身陷囹圄的維權人士而結婚的案例,已辭世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劉曉波的妻子劉霞便是一著名例子;7.09案被捕的律師們,他們本來藉藉無名、過著仍算安逸的生活的妻子,也為了丈夫的處境而奔波著,逐漸成了維權人士的一份子。
這裡無意牽上任何有關性別意識的討論,因為身陷囹圄者不論是男是女,他們的伴侶還得走過同樣的經歷,面臨同樣的決擇。而著實當事人選擇有更緊密的連結,持續互相扶持對方走過這艱難的歲月;還是「斬攬」不讓對方背上一些未必需要承擔的苦果,或對重過新生活有太多的牽掛,亦沒有絕對的對錯,很視乎個人對愛情(及所衍生的責任)的理解和看法。
自問自己因為長期的獨處,心態或多或少也變得有點不羈放縱,就算在歲月靜好的時代,尚且已沒有太大的信心可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好男友好丈夫;倘若自己真的要面臨審判和牢獄,也未必會太忍心對方要有著如斯的付出和犧牲。但在過去一段時間,讀著一些因各種政治案件而被判入獄者跟身邊的另一半的故事時,也會覺得他們堅持有所付出和取捨,去維繫、守護這一段充滿挑戰的關係,是很值得尊重和敬佩的一回事。
抗爭者之間一直以來的期盼,就是不要讓身陷囹圄的手足變成「condom」,物資捐贈、「寫信師」等也因此成為持之以恆的支援工作。無疑,在牢獄裡沒有人關注自己的物質和心靈需要、給予支持自己撐下去的力量,離開高牆時沒有人迎接,確是很叫人絕望的一件事;但倘若在出獄後,發現曾讓自己牽腸掛肚的人、曾給予自己卧薪嘗膽的動力的對方,已守不住他們的初心,放棄了好些價值觀,變了另一個人,如斯的衝擊,影響也可以很大。而極權的「諸九族」式牽連報復,也會是令雙方承受更多壓力和創傷的一個變數。
愛情的魔力和偉大,也許還是要走進這個大觀園裡玩過、體驗過,才能領略得到,自己也不會反對跨得過這一段路的伴侶們,雙方的關係可以變得更加堅實;但對著決定斬攬放下、斷絕來往的伴侶們,也不能就此說他們的關係因雙方不願意從某種方式負上責任而顯得不堪一擊。
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結論,但如移民般,人際、親密關係的維繫,在這亂世之中,也是有大量需要思考且又沒有絕對答案的議題。
延伸閱讀:
【專訪】極權下的約定 岑敖暉、余思朗:直視彼此 共同成長 | 立場人語 | 立場新聞
被捕、入獄、流亡、移民、封關隔離、突襲強檢;這一年多之間,暴政迫令人們陷入各種或長或短的離別,失去團聚和活在一起的自由。 在這時代說要「不離不棄」,開始帶著一種拒絕屈服的重量。 「我余思朗,願意嫁你岑敖暉為合法丈夫,」 「從此以後,彼此並肩而行,不離,不棄。」 「未來不論悲喜跌宕,光暗明滅,」 「願我們能一直篤定地直視彼此雙眼,堅定地緊握彼此雙手,」 「在愛裡互相守望、成長,在苦困中仍然擁抱彼此。」 「日月流轉,唯此志不渝。」 和煦的陽光,白紗裙,淺褐色西裝,鮮花,笑靨與誓言。這是 1.6 大抓捕後半個月的一場婚禮。主角是其中一名被指涉嫌「顛覆國家政權」的被捕者岑敖暉(Lester)和伴侶余思朗(Nicole)。 面對數以年計的刑期與分離、甚至可能送中的命運,一眾看官祝福之餘不無疑惑:「會唔會累咗個女仔呀?」「係咪一時衝動?」「你哋好似一齊唔係好耐?」「因間佢要坐十年你承受到嗎?」 這些問題,當事人心裡早已千迴百轉。最後結論是:「其實無承唔承受到嘅問題,喺咁樣嘅社會處境同權力壓迫底下,所有香港人都係承受唔到架。」Nicole 頓了一頓,「但當你要做生命中好重要嘅抉擇時,你唔會去諗你承唔承受到,而係諗嗰樣嘢對你來講到底有幾重要。」 「當覺得嗰樣嘢好重要時,你會更加堅定地,要去擁抱佢、要去完成佢、要去做好佢、要去珍惜佢,而唔係放棄佢囉。」 如是結婚,就像以最溫柔有力的手勢,接住極權政府發下來的一道考卷。 新年伊始,無論有沒有情人,願大家都能好好抱緊自己所愛的人與事。 *   *   * 一個「送頭」的後勤絲 1 月 6 日清晨,警方國安處的拍門聲吵醒了他們家四隻貓、一隻狗,帶走了岑敖暉。 Nicole 自言是有事忙就會把情緒擺在一邊的人,而且也料到會有這一日,於是冷靜地發訊息、找律師、聯絡 Lester 的家人和團隊。處理半天後,她在個人 facebook 裡打了一句:「越是這樣,越要堅強,50 人背後,還有我們。」 過了一會,她再貼出與 Lester 的合照,按語:「岑敖暉,你在我在。」 其實被捕者都還被羈押在警署,是讀不到的,但 Nicole 心裡就是很想把這份支持表達出來,「哩件唔係淨係佢哋 50 幾個俾人拉嘅事,佢哋背後其實係仲有人,咁我好天真地諗就覺得,如果嗰啲人都可以講句說話或者企出嚟做啲嘢,成個討論氣氛已經好唔一樣,係 a bit of positive feelings 咁囉。」 那時兩人只交往了兩個月,Nicole 沒特地跟朋友提起,一些密友都是看到 facebook 才知道她原來跟 Lester 一起了。但更令人驚訝的消息還在後頭:幾天後,有傳媒登出他們預約註冊結婚的文件。 網上很多留言替他倆高興,但 Nicole 的朋友愛之深責之切,沒當這是一件單純的喜事去想;尤其她曾患情緒病,部份朋友實行「家長式管教」,認定她受不了日後的打撃。「話我係『送頭』呀,『恐慌性結婚』、『功能性結婚』!」Nicole 笑得無奈,「擔心到嬲咗反面嘅都有。」 兩人初交往時, Lester 已有六四非法集結的官司在身,也肯定在政權清算名單前列。在旁觀者眼中,選擇這樣的伴侶,彷彿就是選擇一種非常艱難的命運。但 Nicole 覺得這樣想是很扭曲的,她強調如果未來真要發生什麼,那不是她的選擇,「只係極權將我哋逼埋牆角」。「點解我鍾意一個人、我想同佢結婚,要去考慮佢係咪一個重犯?」 對 Nicole 來說,一直就把 Lester 看待成一個平常人,考慮的是他的性格、喜好、彼此是否相投。「唔通我話,哇你遲啲會俾人拉去坐監,所以都係斷絕聯絡喇,幾鍾意你都好,不了,咁樣?係好 irrational 架喎。」 「如果因為佢可能要承受嘅一啲刑責,which 我唔覺得佢有錯嘅,但你因為嗰啲刑責而選擇放棄哩個人,其實你係放棄緊你成個意識形態喎,你放棄緊覺得哩樣嘢係啱、哩樣嘢係可以堅持落去同埋值得嘅、嗰種意識形態喎。我覺得,如果我放棄佢哩個人,其實就係放棄緊背後成抽嘢。」 「唔係話同佢結婚係某種反抗嘅行為......」但因為這樣而不結婚就是一種投降了?「係喇!係囉係囉,我覺得係咁。」 *   *   * 當無常成為日常 朋友眼中不理性的決定,其實他倆由去年底已開始討論。很多個晚上他們在還未有沙發的客廳席地而坐,由時局談到入獄風險、彼此的關係,一談好幾小時,認真得像大學「傾莊」。 結婚這項議程是由 Lester 提出的,Nicole 有點訝異;對 Lester 來說,這也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想法。 Les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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