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9|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本屋03】第一人稱單數:聽風歌的青年還在

好了,我以為這一刻還要再等幾集,殊不知很快就來到;這是專題中第一本提到的村上春樹,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本。
第一人稱單數》是村上春樹的第十二本短篇小說集,老實說以類別來講,現在最喜歡的是村上的紀行和散文,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反而沒有剛開始接觸時,那字句彷彿海嘯般的席捲過腦袋、將我對文字的認知從此一分為二那般的驚心動魄了。
對於短篇小說,最有印象的就是〈螢火蟲〉和〈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也不知道是否年紀越大記憶就越容易流失,或是就像初戀一般,就算同一個作家的作品,也無法回回都有相同的心動感,像是《東京奇譚集》、《神的孩子都在跳舞》等等,老實說,真的,一篇印象都沒有。
身為一個自詡為村上愛讀者的腳色實在非常不及格,但沒有印象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沒有被打動而已。就算再怎麼喜歡某位演員,也不會覺得有他/她參演的每一部作品都精彩萬分,再怎麼第一時間追著某位歌手,也沒辦法說每一首歌都好喜歡朗朗上口。
但《第一人稱單數》卻打動我了──雖然不是每一篇,但確實打動我了。是因為村上在裡面又是寫短歌(〈石枕〉)又是寫詩(《養樂多燕子詩集》)的嗎?還是因為那種自《海邊的卡夫卡》以來跳脫到極致的超現實感、終於又能與真實交織成似夢似幻的現實了呢?(〈查理‧帕克演奏巴薩諾瓦〉、〈品川猴的告白〉)又或者是,藉由那百分之九十九脫胎於村上的主角,說出了有別於平日風景的微微歪斜、扭曲的、奇異的經歷告白?(〈奶油〉、〈與披頭同行〉、〈謝肉祭〉、〈第一人稱單數〉)
村上的小說有很奇妙的地方,就是對於我這種想寫書評的傢伙們來說,根本無須擔心會不會爆雷,要描述劇情真是太費力了,要用自己的語言簡潔地說明,像是學生撰寫閱讀心得報告那般地在一百五十字內寫完本書大意,那書籍介紹很容易就像放了兩三天後的糖炒栗子,乾巴巴地變成只有栗子風味偽物。只要乾脆地指出哪一些地方打動自己就好,像是這一段:
之後經過漫長的歲月。很不可思議的(也可能並沒有那麼不可思議),人在瞬間就老了。我們的身體無法回頭地時時刻刻步向殞滅。當我們閉眼片刻,再次睜眼時,回發現許多東西已消逝。被深夜的強風吹襲,他們──有既定名稱和沒有既定名稱──全都了無痕跡地消失了。只剩下些許記憶。不,就連記憶都不大靠得住。我們的身上當時真正發生了什麼,有誰能夠明確斷言?──〈石枕〉
把隨著初老和壓力而來的健忘和金魚腦寫得如此文雅的大概也只有村上阿叔了,美得讓你以為唉呀,我那是被深夜強風吹拂過後的了無痕跡呀。
現在回頭看看,《第一人稱單數》的這幾篇短篇小說,幾乎濃縮了村上春樹這個人的特質,或者說,他透過這些虛實參半的故事,又多透露了一些自我。在《村上春樹雜文集》的〈自己是什麼?(或美味的炸牡蠣吃法)〉裡提到──
那麼就針對炸牡蠣寫寫看如何?您藉著寫炸牡蠣之間,就會自動表現出您和炸牡蠣之間的相互關係和距離感。那,追根究柢說來。也就是在寫關於您自己了。
畢竟已經寫到七十歲了,如果文風跟內在還是和當年那個在爵士酒吧吧台上寫作的二十九歲青年一樣,那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又可怕的事情;例如現在的伍佰,也不可能回頭再去寫〈點菸〉或〈愛情的盡頭〉,他從甫自嘉義蒜頭鄉初見繁華台北的〈樓仔厝〉進化到〈下港人在台北市〉,接著是北漂多年後的〈熱淚暗班車〉,每一個階段的心境都不會和上一個五年完全重複。
當年第一次看《聽風的歌》的內心劇烈搖晃,是絕對不會重來的,但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不會消失,就算改變了形狀,那些字句的韻律和節奏一出現,你就能用一種帶著安心感的期待想著,「是村上啊,沒問題的」。就算當下感到困惑,不過那個在養樂多球場,邊喝啤酒邊看著外籍球員打出全壘打瞬間,感覺自己可以寫小說的那個青年,確確實實還是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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