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銀河鉄道の夜》（宮沢賢治）感想

此刻讀完《銀河鉄道の夜》，彷彿是冥冥之中的牽引，經歷這趟既明亮又深幽的銀河之旅，讓哀傷與迷惘隨閃耀藍白透亮的天河流瀉，從中獲得治癒與啟發。這是個兼具深度與美感的故事，討論生死、奉獻精神、內心的掙扎、無常的人生際遇、幸福，無論是作品的思想或是細緻的文筆都值得一再琢磨。

這本中日對照還附有雙語朗讀的小說，已經買了三年，起初是從友人口中首次得知這位來自她岩手縣家鄉的國民作家，當時我們一起讀了第一個章節，但隨著她在台灣的旅程結束後就擱下了；去年偶然從他人口中聽到宮沢賢治與《銀河鉄道の夜》，好奇地再次打開書本，讀了四個章節後又被轉移了注意力。直到上週瞥見了書本仍安靜安詳地立在沙發背上，決定這次心無旁騖地好好讀完它。

即使有中文翻譯輔助，讀起原文還是讓我感到異常艱辛，同時還要對照著朗讀聲音，一邊查找單字，推敲文句意思，往往時間匆匆流逝，也不過才前進寥寥數頁。然而大概就是這樣的緩慢得以建立靜下心來品讀作品精神與美感的空間。

閱讀時暗自驚嘆連連，佩服作者細緻的描寫及豐富的創造力，不時融入科學元素，若沒有對自然風土的深入體察，是絕無可能建構出那奇異多彩的世界，也能從具體而微的文字中感受到作者對大自然與生命的熱愛，善良而溫暖的心思，如豔火燃燒、又如水晶澄澈剔透，兩者也是小說常見的意向。

彷彿也在挑戰讀者的想像極限似的，那細膩的筆觸不時撩動感官，模糊五感與認知的邊界，領我們踏入如夢似幻的銀河之旅。我努力在腦中築起那美麗得令人炫目的超現實世界，摘錄印象深刻的描繪如下：

「河岸的小石子全都晶瑩剔透，有的像水晶和黃寶石一樣、有的充滿皺褶，有的像是稜角閃耀出如霧氣般蒼白的藍寶石一般。喬凡尼跑到岸邊，將手浸入了水裡。奇特的是那銀河的水，比氫氣還要來得更加透明。兩人手腕浸水的地方，浮現出淡淡的水銀色，而撲打手腕的波浪揚起了一陣美麗的亮光，隱隱約約彷彿正在燃燒一般」（P66中、187日）

「…像鐵琴與木琴的協奏曲般，讓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音色，彷彿要讓人融化，讓人沉浸一般地，從森林中隨風飄來。青年不禁感動得全身發抖。側耳靜靜聆聽，那段旋律就如同一大片橙黃、或淡綠色地明亮草原與地毯般不斷擴展，亦或像純白如蠟般的露水，從太陽表面輕擦而過。」（P106中、221日）

「…對岸的草原上似乎燃起了豔紅大火，滾滾的黑色濃煙，彷彿要將冷冽的桔梗色天空烤焦一樣。熊熊燃燒的火焰比紅寶石更鮮紅剔透，比鋰輝石更加美麗而令人陶醉。」（P123中、235日）

故事的情節並不複雜，也事先知曉故事的走向，但細細讀來仍深深動容。特別是在旅途中遇上大學青年與小女孩、小男孩之後發展的部分。

青年細心教導輕聲對姊弟倆說：「我們再也不必為任何事感到悲傷了，我們正在進行一場美好的旅程，馬上就要到達上帝所在之處。那個地方既明亮又充滿芳香，還有許多很棒的人。而且代替我們坐上小船的人，一定都能夠獲救…」。讀到這段讓我傷感，真心希望天國是如此美好無憂所在，就像銀河之旅所見那樣美麗而不可思議。

主角喬凡尼油然而生的同情心，興起了對於幸福的尋思，「為了那些人的幸福，我究竟能做什麼事呢？」燈塔看守員安慰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幸福。 但無論遇到多麼難受的事，只要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不管是陡坡或低谷，大家都能夠離幸福更進一步的。」（P103中、226日）

這「奉獻精神」大抵就是故事想傳達的核心意涵，然而並非一味歌頌理想光明面，也描繪了人性幽微的一面。例如喬凡尼一開始對捕鳥人與小女孩感到有些排斥，特別是看到好友坎佩內拉與後者有說有笑時，內心升起孤獨感。

「為什麼我會這麼悲傷？我得讓心胸美麗而寬闊才行，從這裡可以看到對岸像煙霧般的小藍火，它看起來寂靜又冰冷，我要好好看著它來撫平我的內心。」（P103中、226日）

喬凡尼意外發現自己持有哪裡都去得了的通行證而捕鳥人大驚小怪的樣子，心中有種想為他做些什麼的衝動、與捕鳥人的不期而遇、不期而別的感慨，還有與大學青年與姊弟倆告別時，有關於「神」的爭論，留下不少耐人尋味之處。

或許真正的幸福沒有真正的答案，但喬凡尼似乎從為他人幸福中獲得全新的力量：「就算是那巨大的黑闇我也不怕了，我一定要去尋找屬於大家真正的幸福！不管要去哪裡我們都要一起去喔！」（P135中、243日）

讀完書後像是大夢初醒般感到些許朦朧，我感到這超現實的世界想傳達的精神是如此真實。我想幸福恐怕難以止於個人，終究是要為他人謀福，而追求幸福也不見得如想像中平順美好，要能克服恐懼、傷痛、私慾、情緒等，儘管起起伏伏，若能往正確的方向前進一點點也好，這望著黑闇而心懷光明的勇氣，是多麼可貴而值得尊敬。

書末也附上了「不畏風雨（雨ニモマケズ）」這首詩，去年讀到這首詩時覺得特別喜歡，對於詩中不顯眼的堅強和溫柔感到傾慕。此時此刻無論是個人或外在環境的種種困難，讀了宮沢賢治激勵人心的作品，莫非也是天意嗎？

註：《銀河鉄道の夜》也勾動了私人的回憶，像是祖父曾形容母親像「薇薔」，雖然沒有玫瑰那樣眾人皆知的美麗嬌妍，也自有可愛芬芳。

いま秋だから野茨の花の匂のする筈はないとジョバンニは思いました。

さらに一歩踏み込む宮沢賢治の世界。あなたはどの「銀河鉄道の夜」がお好きです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