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出去玩,其實也不過是她們家附近的水渠邊,家人大多跑去看師公做法,就剩阿奴陪著她到外邊來,但她就是不希望阿奴陪,於是把她遣的遠遠的,然後脫掉繡花鞋,把腳泡在水中,努力的想讓自己心情變好。
大樹下的蔭涼加上山裡流下來的泉水,讓金枝原本浮躁的情緒穩定下來,她看著遠方另一棵樹下的阿奴,雙手無意識的玩著辮子,同時嘴裡哼著小調,平原上一片片綠色的稻田,在微風中掀起帶著清香的漣漪。只見在一波波綠色的稻浪中,幾位頭帶著瓜笠、手持著鐮刀的黝黑農人,正辛勤的工作著。
「林小姐,汝阿母好否?」
一位農人向她詢問母親的狀況,但金枝面無表情的搖頭。接著那些農人便隔著田地大聲交談著,內容不外是沖煞中邪的各種異象,與趨吉避凶的各式習俗。
討厭的事情被提起,金枝感到一陣無聊,只是呆呆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水塘邊嬉鬧的孩子們。這些都是農人家的孩子,有些正踩著水車、有些騎著水牛、幾個人正用泥碗在互相摔打著、還有人用石頭丟白鷺絲,每個人都滿臉笑容,一派無憂無慮。
突然,金枝乘涼的樹上,有隻蟬開始放聲鳴叫。金枝懊惱的看著那隻擾人清閒的夏蟬,臉上氣嘟嘟的。
瞬間整個溪寮全都醒了過來。
不久,有個孩子抓到了隻大青蛙,於是全部的人都跑過去要搶著玩。一群人把青蛙搶來丟去的,沒多久便把這可憐的青蛙給玩死了。
這時,孩子們注意到金枝一個人在樹下發呆,在相互使個眼色之後,便整群亂哄哄的跑了過來。其中一位抓著青蛙的舌頭甩呀甩的,把死青蛙丟在金枝面前,想要嚇她。
金枝是被嚇到沒錯,但孩子們卻被嚇的更厲害,紛紛向後逃跑,嘴裡還不住的大叫:「瘋婆來了,瘋婆七月頭來矣。」
驚魂未定的金枝轉頭一看,原來,庄尾的李頭正提著籃子站在她身後。
李頭是個怪人,大家都說她是個瘋子。
有人說她晚上會跑去墓地睡覺,有人說她會吃生肉,還有很多其奇怪怪的說法,金枝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她的確聽過李頭在晚上尖叫,那聲音會讓冷冽的寒流也變得和藹可親。
李頭穿著一身破舊衣物,但還算乾淨,頭髮不是梳得很整齊,但女人自己梳頭是不可能梳得太好的。金枝覺得,比起那個師公的徒弟,李頭看起來順眼多了。
而且她知道李頭喜歡小孩是出了名的。只見李頭提籃裡裝著她用草葉編的蚱蜢,準備分送給村裡的小孩。可惜的是,有不少小孩都當她瘋婆,或者應該說,只有小孩才會殘忍的當著面嘲笑她是瘋婆。
金枝倒不怕李頭,畢竟她從不需要去怕什麼,而且李頭的草編技巧很好,金枝抽屜裡就偷放了幾隻李頭的作品。
「阿頭。」
見到認識的人,金枝鬆了口氣,出聲向李頭打招呼,但李頭注意力並不在金枝身上。
「林小姐,那隻水雞汝要否?」
李頭指的是地上的死青蛙,仔細看的話,還是隻滿肥大的青蛙。雖然金枝不敢吃,不過,她知道很多人喜歡,像她父兄就是。
金枝搖搖頭:「汝要就拿去啊!」
一邊高興的笑著,李頭彎腰拾起青蛙,撥了撥粘在蛙皮上的沙土,接著把青蛙的舌頭塞回去,然後放在胸口輕柔的撫摸,嘴裡還不住的唸著:
「慢慢搖,慢慢搖,睏飽趕緊泅過河。」
突然一陣冷風,金枝打了個哆嗦,李頭則彎腰把青蛙放回地面。
「呱呱!」
青蛙叫了兩聲,前肢在眼珠上抹呀抹的,然後一蹦一蹦的跳進草叢裡,消失無蹤了。
金枝兩眼睜的大大的,嘴巴根本合不起來,只是呆坐在原地。李頭則是開懷大笑,然後拿一枝草編蚱蜢塞在金枝懷裡,翩然離去。
等金枝回復神智,她看了一陣子懷裡的草編蚱蜢。在微風吹拂之下,那細細的觸鬚正隨風擺動著,頗有靈氣。
「趕緊擲掉,小姐。」
阿奴站得遠遠的,手指著金枝懷裡,一臉驚恐。
她害怕的丟掉手中的蚱蜢,飛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