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28|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押韻 l 五月天

      晚上七點,在等待鍋子裡的雞蛋豆腐收乾湯汁的同時,我滑到instagram的限時動態,發現五月天阿信竟然上傳了一首新歌。我點開後匆匆的讀了一遍歌詞,又急急忙忙的關上手機,因為想起自己忘記在關火前撒上蔥花。 再次想起這件事時已經凌晨一點了,我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現在點開那首新歌來聽,但我知道我最好先打下這篇文。
      我又落入小學六年級那個暑假的回憶漩渦。
      那時候的畢業歌,早就是一個沒有《驪歌》,而《風箏》和《知足》正紅的時刻,於是我順著五月天精選輯裡的單曲《知足》一路來到了《一顆蘋果》、《人生海海》、《約翰藍儂》...…,一頭瘋狂的栽進五月天的世界。 五月天並不是我人生中唯一有過的偶像,後來國中以後我也喜歡聽劉若英、張信哲,短暫的喜歡過李聖傑,還有後來的毛不易以及創作歌手鄭興,但我卻再也沒有像當年喜歡五月天一樣的喜歡過誰。年紀當然是硬傷,因為義無反顧地當迷妹,而不會擔心周遭眼光的年紀已經褪去,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實是──五月天代表著十二歲的我的第一口自由空氣。
      我有一個大我十二歲的姐姐。
      我姊有時候會問我到底喜歡什麼,在喜歡五月天之前,我總是回答不出來。她帶點嘲諷的笑我除了寫測驗卷還有什麼別的興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但就是這樣渾渾噩噩地來到十二歲的。除了生字甲乙本上的甲上上上上上還有幾次的模範生以外,我好像真的一無所有。 於是在那個暑假,喜歡五月天這件事好像變成一種莫大的救贖,我第一次感覺到喜歡上一個人其實就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不過後來又聽說我姊好像很討厭五月天......。於是喜歡五月天又成了我一種隱密的喜好。
      小學六年級瘋狂地迷戀五月天,但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部分是喜歡阿信充滿詩意又表達精準的文字。他總是可以用一種很貼近你的方式,去講一件全世界都有共鳴的故事,然後聽完以後覺得:「對耶真的就是這樣!」例如他可以在《第一天》裡很精準的描摹初戀的時候互相猜測又互相靠近的可愛氛圍,又可以寫出《一顆蘋果》裡那種一無所有但是又心有不甘的魯蛇心境。在《青春的吶喊》裡,他甚至把排骨飯跟火腿蛋寫進他的歌裡。我常常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這麼厲害又這麼努力。
      喜歡他的文字不止於歌詞。國中的時候買了一本他寫的書──《浪漫的逃亡》。 我常常拿起那本書來翻看,每次都深深地沉迷於他的文字裡,從十二歲那年到我現在就要二十歲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書裡他的那一口鴨川的水是甜的。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阿信有一個廢棄的部落格網名叫做「我樂苦多」。沒有人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他寫的網誌就好像在翻看他的日記一樣,有一種很私密地偷偷潛入他的心裡的感覺。在上面我好像可以一點點的看到一個真實的人,好像可以慢慢猜出他是怎樣的人了。
      「聽以前的歌,就好像房間裡有人撥橘子,剎那間,整個房間都是回憶的味道。」
      這句話也是「我樂苦多」打在部落格裡的一段,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是覺得能想出這樣子的比喻的人一定是天才。
      他在《雌雄同體》裡寫下:「與其讓你了解我,我情願我是一個謎。」他的文字真的有一種神祕的吸引力,於是我心甘情願地遊走在這座走不出去的迷宮。
      第四張專輯後,五月天因為專輯銷售成績斐然,於是獲得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嶄新的錄音室。但對我來說,造成後來的一切的萬惡之源,好像就是從那間嶄新的錄音室開始的。
      某次呱吉的直播裡說到,現在的文青都只屑聽獨立樂團,好像覺得喜歡聽五月天的就是不懂音樂的人。呱吉說他能懂那個狀態,因為他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只要一個歌手或樂團的受眾愈來愈大時,再聽他的歌的話就會覺得自己失去了獨特性,沒辦法展現獨特小眾的品味。但呱吉也說,後來長大了就覺得,好聽就是好聽,哪有什麼丟不丟臉。於是在直播的尾聲,呱吉放了一首五月天的《雌雄同體》。 但下面的聽眾並不領情地留言:「啊你放的還不是老五月天的歌。」 是呀!那也是五月天很前期的歌了。
      那間新的錄音室帶來的到底是什麼呢? 更多的受眾?更廣大的市場?更高的知名度?還是他們逐漸在那裡找到可以輕巧地滿足所有人的財富密碼? 再後來,阿信刪掉了2005年以前,在「我樂苦多」裡的所有文字,只留下一句──「恭喜你!找到了!」 留下了一個乾淨又悲傷的曬衣場,轉頭躲回他那個不喜歡開燈的城堡。
      阿信依然存在,但我再也沒看過他。
      那種我隱隱地覺得自己有點了解他的地方已然消失。現在他依然出現在instagram跟臉書,甚至時不時的還會調皮地回覆粉絲的留言, 但他就像一個老練卻職業倦怠的舞者,優雅卻無神的周旋在他始終捍衛的私領域外。阿信好像更懂得如何取悅跟經營粉絲,但我始終覺得他離人群更遠了。在幾句無聊又空洞的粉絲向回覆還有一連串的表情符號之下,我再也串不出當年的「我樂苦多」,但我很想念。
      而他的歌也一樣。 倒不見得一定是種迎合,也可能是江郎才盡後的過度用力。 江郎才盡也不見得是才華全無,也可能是他已經離生活太遠,無法從日常生活中汲取材料,於是只能從電影跟書裡去窺探。他不再是自由又靈活的王子,而是靈魂過度押韻、偏執的暢銷作家。他再也寫不出下一首《一顆蘋果》或是《借問眾神明》。 現在,他好像更喜歡玩一些很隆重的押韻遊戲,用一些很炫麗卻總讓我覺得浮濫的詞彙,像在蓋一座華麗的城堡。
      五月天的第七張專輯是《後青春期的詩》,當時阿信說五月天早已過了青春期,現在要最後一次,奮力地抓住青春的尾巴。不過距離那張專輯快十五年過去了,「青春」兩個字卻仍從未在五月天的歌詞裡消失過。「青春」、「未來」、「勇敢」......,可那已經是很吃力的青春了呀。
      六年前五月天發行第九張專輯《自傳》,當時國中的我聽完這張專輯後,躺在床上發呆著想了很久,想著我到底喜不喜歡。因為他們總是當著「青春」的代言人,所以其他部份好像被囚禁了一樣。於是只能苟延殘喘地繼續延續舊作品的風格。但是對我來說,靈動而真實的五月天已經死在那個舊的錄音室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可以不用再青春、不用再玩著押韻的遊戲。我想我會很期待看到他們變老,真實的變老。
      但如果要問我討厭現在五月天嗎? 那倒不至於,因為當《知足》的前奏想起,我總會想起十二歲那年的第一口自由,那聲貫穿耳膜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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