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生緣 第一章(二十一)

桃花緣一靠近慕生儒就感覺大事不妙，

「想得到吾的照顧，小生儒可要撐住。」

「什、什麼？」已被按倒在床上。

桃花緣一手就將他雙手扣在頭頂上，另外一隻手壓住他胸前傷口，令他完全動彈不得，桃花緣俊美的臉面離得太近，令他背上冷汗直冒，而他的眼眉中莫名的熟悉感更讓他感到迷惑。

冷檀香味更近，桃花緣傾身附耳道，

「既然收下了汝的酬金，吾會據實以告，三個問題，包汝滿意。」

慕生儒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會兒才想起是先前桃花緣和他做的約定，

「…如意…樂天有被救活吧？」

桃花緣挑眉，「汝要將金貴的問題拿來問這個？嗯，他有被救活。」

他鬆了口氣，心頭掛念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然後呢？人活著就好了嗎？他沒了右手，從此無法在皇龍布行工作，說不定他會怨汝，何不讓他死了痛快。」

慕生儒呼吸一滯，「…我…他…我不知道，可是…救人是錯的嗎？見死不救難道是對的嗎？究竟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真的已經……」

「呵，汝真是問了個好問題。」

「對吾來說，救人是件傻事，只有傻子會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汝救一次就要救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一次沒救到他們就會覺得是汝害死了那人，他們會將汝視為一輩子的仇家，恨不得將汝除之為後快，全然忘了汝曾經救過他們的命。」

「而吾總是殺人，只要一次不殺他們就覺得吾饒了他們一命，一生對吾敬畏感恩，感謝吾仁慈大德。」

「汝是做了件傻事，但吾不會說汝做了件錯事。」

「…可無論我怎麼做最終總有人犧牲，我根本無法真正救到任何人，我做了我以為對的選擇，可到頭來會不會只是我的自以為是？」

「所以早知道會被怨恨，汝就不打算救他了嗎？」

他深吸一氣，「…既使會被怨恨，我仍要盡力救其性命。唯有還活著，他才能怨恨我。若是見死不救，他就連怨恨的機會也沒有了。」

「呵！如此不就很清楚了嗎？救人是汝的選擇，而被救的人會如何是他們的選擇。不過汝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總是做這種傻選擇。」

看著桃花緣含笑的眼睛，他脫口問，「你究竟是誰？」

「汝總算問了。」

此時嘩一聲門被推開，「慕哥醒了嗎？我拿粥來嘞，我試過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李樂天喜孜孜的端著粥小跑進來，一見床上的桃花緣卻立即倒彈回門口，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手抖得把粥灑出來一半。

桃花緣抬頭笑道，「這可是吾的住所，吾不在這要在哪？汝見到吾何以一臉鐵青？吾可是很開心見到吾的小徒弟，靠近點讓吾瞧個仔細。」

「不不不，我也就那個樣能有什麼改變，等等等師父把你的髒手、不是，貴手拿開不要傷害慕哥啊他是無辜的──」

慕生儒雙手被桃花緣齊壓在頭頂，下顎還被捏著，只能偏頭問，「樂天你的傷…無事嗎？」

看見樂天的右手好好地接在手臂上，上身纏滿繃帶。

「我無事。玄雪姑娘說你處置的很好。」

李樂天仍是忌憚著桃花緣，不敢靠近。

「師父你能不能先放開慕哥？我有話跟他說。」

桃花緣道，「吾又沒摀住他耳朵，汝直接說他也聽得見。」

「慕哥…公子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慕生儒想點頭但發現動不了，只好回答，「你是康宅的如意。」

「是，我就是當年你在洛川救起的小如意。」

「可你怎麼也到了東島？你家主人呢？」

「公子哥哥離開康宅後我也離開康宅了，我一直掛心著你，不知你是死是活，想起你那時在康宅是在等搭船，便猜你一定是出海了。之後我也誤打誤撞到了東島。」

「想不到真的在東島遇到公子哥哥，還是活生生的公子哥哥，我真是太開心了！我一直擔心你若死了成了鬼魂我卻看不見怎麼辦？幸好幸好！」

「……莫非你如此熱衷鬼故事是這個緣由？」

「哈哈哈！慕哥就是公子哥哥真是太好了，你真的一點也沒變，不過我總記得你還要再高大一些，怎麼多年沒見反而變得與我一般高了？」

慕生儒莞爾，「那是因為你長高了。」

忽地想到，若樂天一直知道他是誰，那麼龍老闆呢？龍老闆對他真正的身分是不是一直都知曉？

「……樂天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哎？雖然之前龍老闆在說關於你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懷疑了，但因為慕哥看起來實在太年少了，我以為是我錯認，直到聽到你的年紀才真正確定。」

慕生儒回想，確實那之後樂天表現得異常熱絡，原來此前種種已有徵兆。

「那你……你先前為何一直不告訴我？」

這時桃花緣忽然又起身坐回窗前，提著酒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

才剛坐定，就有人推門而入，來者是龍陽欣，身後還跟著剛奔波回來的玄雪。

一見到慕生儒從床上坐起身，龍陽欣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終於醒了！」

然後卻是慍怒，「你為什麼自個兒跑去紅城港？」

「……朱老闆請我去救十三。」

龍陽欣聲音大了起來，「他叫你去救你就去救？那明恍恍的就是個陷阱，你分明不傻也不笨，為什麼就非要自己往死裡奔？我明明交代過要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你也一向謹慎，怎麼最後關頭還是做出糊塗決定？」

「憐君，在隔壁。」玄雪小聲提醒龍陽欣。

慕生儒低頭，「我很抱歉，辜負了龍老闆的一片苦心。雖然心中存疑，可十三那孩子一直真誠地相信我，而我不願因為懷疑而錯失讓那孩子活下去的可能性。既使只有一點點活下去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放棄。」

我知道我沒有什麼能力，也知道幫助他們逃離東島或許他們未來會面臨更大的險惡。

可是……

若是他在這世上分明還有一線生機，卻無人願意助他把握住，只任其自生自滅。

這不是，太殘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