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威尼斯畫派(續)

親眼看畫作的第二個理由是「尺寸」

不管是螢幕或書本上的畫作，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大小，縱使腦袋告訴我們，它們其實不一樣，眼睛還是本能地認為一樣大，因為我們手上的3C產品或書本，本身無法放大縮小。 資訊告訴我們，畫作是677公分乘994公分，我們沒有太多感覺，因為此時，我們「捧」在手上看的畫，再怎麼大，也大不過一張桌子。 退一步說，假使我們利用大尺寸電視賞畫，甚至投影在牆上，流明數超高，畫作極清晰，畫作能大過我們家一面牆嗎？

「677公分乘994公分」是甚麼概念？讓我給你提個醒吧，你家挑高有將近7公尺嗎？這幅畫假使送你，大概率上你家沒地方擺，必須要打穿兩層樓連成一片才放得下。

當初拿破崙掠奪威尼斯時，把這幅畫劈成了兩半，才運回羅浮宮。這幅畫至今仍雄踞羅浮宮最大尺寸繪畫的寶座。它的名字叫「迦納的婚禮」，威尼斯畫家委羅內賽（Paolo Veronese 1528－1588）於1563年所作。 威尼斯畫派有三傑，帶頭的是提香，另外兩位都是提香的學生，其中一位就是委羅內賽。

迦納的婚禮

「迦納的婚禮」是聖經裡的故事，講的是，耶穌在約旦河附近，參加了一個「窮苦」人家的婚宴，請注意，是窮苦人家，耶穌在婚宴上表演了一手「化水為酒」的神蹟。這題材被許多畫家畫過，都是一副「窮酸」樣，參加婚宴的只有「小貓兩三隻」。

委羅內賽卻一反傳統，畫了個世紀大婚禮。奢華的宴席場面，一百三十多人熱鬧非凡，一副像是巴菲特嫁孫女，與阿拉伯石油王聯姻的樣子。 聖經中的迦納婚禮，怎麼變質？這是一幅威尼斯修道院委託的宗教畫作啊，委羅內賽搞啥飛機？ 讓我們慢慢看下去。 耶穌有沒有出席？有的，這是故事的核心啊。耶穌就坐在正中間，頭頂有光環，紅藍色衣著，旁邊還坐著聖母呢，連袂出席。 那「化水為酒」呢？窮苦人家買不起酒，需要耶穌露那麼一手，這巨富級婚禮的酒，應該不勞耶穌費心了吧？委羅內賽顯然不敢省略這個要素，讓右下角黃衣男子代耶穌顯神蹟，咕嚕咕嚕地正倒出酒來。

看到這裡，迦納婚禮的兩大要素都齊備了，委羅內賽便開始放飛自我。

放飛自我

他把自己放進去畫面中央的樂隊，為婚宴增添音效，樂隊中拉著古提琴的白衣男子，就是委羅內賽本人。 相較於聖經版本，委羅內賽版的迦納婚禮，餐桌食物升級了，大魚大肉玲瑯滿目，與會佳賓也升級了，衣著首飾貴不可言，還有許多東方異國貴族來共襄盛舉，真的是一場婚禮兩種風情。 在此提一個小細節，畫作裡有一些人，拿著淺口玻璃杯，杯子形狀像是「丁」字型，你可以找找看，這是威尼斯最貴的玻璃杯了，至今威尼斯還有生產，一個杯子的價格，在台幣五位數到六位數之間。

現在你知道，委羅內賽的迦納婚禮有多奢華了吧，那麼，委羅內賽到底在想甚麼，憑啥放飛？

商人性格

其實，透過我前面幾篇，關於威尼斯歷史的文章，你就會發現，威尼斯有一個深深刻在骨髓裡的「死人個性」(閩南語)，叫做「商人性格」。 不管是面對教宗、穆斯林、十字軍東征、東羅馬帝國，還是共和政體的運作，商業力量都滲透介入威尼斯的方方面面。 而16世紀的威尼斯，正值如日中天的海商帝國氣勢，這股商業力量自然也進入了藝術領域，直接作用於威尼斯畫派，時代中的委羅內賽自然也「不能倖免」，他的「迦納婚禮」體現了兩個商業力量的影響。

兩個影響

1.畫作的題材。 委羅內賽的取材，反映威尼斯「富裕繁榮、歌舞昇平」的氣象，怎麼可以窮酸呢！因此違反了聖經的原始樣貌，但沒關係，反正一直以來，宗教在威尼斯的世界裡，常常是缺席的，教宗在威尼斯都不教宗了。 2.畫作的尺寸。 如果你以為大尺寸畫作，就是畫大一點，畫家只要投入更多的時間，便能完成。 那麼我要提醒你，那是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一幅畫作的主要成本是材料，而不是畫家的時間。 舉例來說，畫作中的天空藍，其顏料是阿富汗青金石磨製而成的，貴如黃金。（歐洲從這種石頭提煉藍色顏料，有著上千年的歷史。） 委羅內賽如果把材料擺好擺滿，然後拍張照，上傳到方格子，當時所有的專業畫家看了，都會垂涎三尺，留下口水的，顏料價值連城啊。 不要說創意，不要說技術了，作畫材料不如人，怎麼拚得過人家？(當然了，人家委羅內賽是有真才實學的，才能完美調度這些昂貴顏料。)

小結

透過「親眼看畫」的兩條線索「筆觸」和「尺寸」，我分別介紹了提香1531年的「懺悔抹大拉」及委羅內賽的「迦納婚禮」。 算是對威尼斯畫派的創作背景及理念，作了一個小小的系統化梳理，接著我的視角，將轉往佛羅倫斯畫派，去看看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菲爾都在做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