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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喝光水之後 第三章 文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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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為青殺氣迸發,連我外行人也能感受到寒意。周圍藍天雲彩立刻消退,雲月坊回到原始的樣貌。
    雖說雲月坊本身的擺設跟古軒閣一樣,典雅、精緻、細節中流露對傳統的矜持與自傲,但此刻真的無暇品味。
    李洵突然壓下我的頭,我正要問,便感覺到劈來的劍氣削下我頭髮末梢。
    果然練武的人一言不合就拔劍!
    「我的店!」
    「為青別衝動!」
    「你怎麼又亂揮!」
    「不是說沒人動我嗎?」我扯破嗓門大喊,「你不當人嗎?!」
    回應是另一道劍氣,我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閃開。
    突然一道巨力後扯我的腰,硬生生拋我出店門外。「什麼鬼......」
    又被強拉拔地,這回我有看清楚,李洵手操戰鬥用的拓印,發動「引」帶我逃跑。
    由於字只能由本人書寫,且字與作用對象須重合,才方便發動者集中專注力在同一地方。在對象上寫字是最簡單的方式,其次是將字紋在自己身上(稱作書紋)、主動碰觸物體。然而,作用物體時常在觸碰範圍外,或是作用物體的表面不宜寫字或破壞(例如大家的臉蛋),拓印應運而生:使用者在黏性佳的材質物體上事前寫好字,將它附著在作用物上後,發動字的效果。拓印運用極為廣泛,有便利貼等各種別名。日常用的拓印會顧及美感、材質、目標物體等,有時是鈕扣、有時牙籤、有時春聯、......戰鬥用的則著重在功能、獨特、隱蔽、輕巧等,如李洵的拓印,銅板大小,手指一彈就飛速猛烈,黏著在百尺外的民居牆上,隨後李洵發動引,同時挽住我的腰,一次拉兩人過去,並撿回拓印。
    由此可知,拓印上除了李洵的引字,勢必還有別人寫好的速度字與極強力的黏著字,強化拓印本身,才讓李洵輕輕一彈就能使用。戰鬥類的拓印需要依使用者習慣客製化,材料品質不容妥協,又得其他字(如速跟黏)的師傅定期注入氣、好保持效果。
    他不是深山來的嗎?戰鬥類的拓印很昂貴啊。
    看來我們李家真的在隱藏什麼。
    話又說回來,跟我同年紀便能收發自如,沒過萬次的苦練,絕不會有這般手感,想來他把時間全花在鍛鍊上,難怪是生活白癡。 但趙為青能在外闖蕩,自然也不是生手,我們沒能甩開她。
    「左,右,右,左,左...」逃出店後,我指揮李洵在巷子裡各種繞飛拐彎。對方若有遠距離殺傷手段,直直走擺明找死。「你剛說什麼鬼話?什麼叫『那檔事』?」
    李洵表情無辜,「不是不准提『大便』兩個字嗎?」
    行,我的鍋。
    「你穿太顯眼,找地方換。」我拿出揣在手裡的男裝便衫,「我給你挑的新衣服。」
    「它怎麼辦?」他戀戀不捨手中的留仙裙,「我想飛。」
    那不是真的飛,頂多慢慢飄浮在十幾尺的空中。落款人對飛的理解不在多遠多快,而是悠哉飄逸的感覺。日常實用性低,但如同那句老話,世上沒有沒用的領悟。在空中翩翩起舞的樣子,很適合仙女類的裝束,據說前幾年大紅,一堆女生在空中飄來飄去。
    幾場令人莞爾的意外後,女用底褲同樣大賣。
    「行,你收好。」爭論無用,反正記在古軒閣帳上。閣主有問,就說李洵任性。「能現在換衣服嗎?」
    李洵回答,「沒法,她還在後面。」
    「這邊繞出去,」我指向朝東南的巷口,那邊大馬路,人多又離文牙近,宗門的人對趙為青可沒好臉色,「我們混進人群後,你不要發動『引』。」
    八時三刻,定蒝大路上車水馬龍,擠得水洩不通。騷味重的動物退下道路上的主角擔綱,現在主要是各式各樣的行人商販。
    「是趙女俠!」「女俠!」「又來搶生意啦!」「找爹嗎?」後方人群傳來此起彼落的歡呼聲跟吐槽聲,我跟李洵趁機穿梭向前,呵呵,我這招人山人海圍堵大法,看你怎麼找到我們。
    「有淫賊!衣服亂七八糟的就是!抓來賞金對半!」
    哇,趙為青你好樣的,不擇手段亂扣帽子,我跟李洵純淨無瑕心中沒半點邪念,怎麼可能有懸賞?
    不過李洵穿太扎眼,根本無所遁形,眼下很多雙手朝我們伸來。
    趙姑娘別怪我不留情。
    我搶走李洵手中的嫦娥留仙裙,高舉懸空好讓所有人看到。
    「趙女俠謀害親夫!翻臉不認人!」我扯破喉嚨大喊,「救命!」
    人群炸鍋,噓聲笑聲口哨聲掀翻整座大道,還有人叫囂要看趙女俠穿仙女衣的樣子。我們與她儼然成為騷動的中心,但路沒有更難走,甚至有人刻意給我們讓出路來。
    我跟李洵繼續往東南逃。
    趙為青咬牙切齒,「你!有!種!站!住!」
    我大喊,「我沒種,你有嗎?」
    人群哄笑一片。雖然回話的時候暴露位置,但她的出手都給不知名的好事觀眾擋下(就像我之前說的,民間藏高手),她的叫罵聲被淹沒在狂潮般的騷亂裡。於是我跟李洵成功穿過大道,再度鑽入小巷,退出眾人的眼光。
    我靠在牆上大口喘氣,覺得自己突然像年過四十的中年大叔,禁不起折騰。
    好比計畫要啟程一段旅行,結果整理完行囊就想躺平。我們還沒開始找人的任務,但我感覺已經過小半天了。
    再看看李洵那雲淡風輕的樣子,我莫名惱火。
    我叫李洵換正常的衣服。所謂正常的衣服自然不會縫上各種口袋,於是他從奇怪披風的掏出他各種雜物,火摺子藥丸鐵絲就算了,野炊用的套鍋是怎麼塞進口袋的?還有黑石頭是什麼鬼?炭嗎?
    「這啥?」我問。
    「磁鐵。你看。」李洵將石塊拉開,我才發現那是由兩個小黑石黏起來的。「即使中間隔張紙或木板,讓它們見不了面,它們還是會吸在一起。因為它們原本是同一塊,那一塊和我師父手上的又能合成一個更大塊。每一代傳承,磁鐵都會越來越小,但它們還是會互相吸引,因為本質從沒改變。這就是我最重要的領悟。」
    李洵披風的口袋夾層裡還有其他類似磁鐵這種意義不明的垃圾,以及仙女裙,我通通塞進收納袋裡。收納袋原名叫寶什麼藏的,閣主唯一準我隨身攜帶的古董,方便跑腿用。收納袋僅僅一顆拳頭的大小,可以塞進一箱東西,不改變重量的情況下縮小體積。由於這領悟失傳很久,因此是非賣品。
    只有裝有藍田玉筆的錦囊我放在我身上口袋,我受不了這麼貴重的東西,跟其他垃圾躺在一塊。
    李洵見狀,也把毛球卸下指頭給我,嗯...收納袋已經塞撐了,好吧,給毛球住貴賓室的資格。
    「對了,」李洵問,「目標對象有可能是趙為青嗎?」
    「確實沒人知道她的生父身份,據說是她生母在外遊歷時相遇的。」我回答道,「但我記得她今年十七歲。」
    「嗯...我感覺是她,但肚子餓了,直覺不一定准。對了,剛剛怎麼回事?」李洵一邊穿上我從學徒區拿來的短衫,一邊問道,「大家先圍上來抓我們,後來幫我們逃跑。」
    「他們原先以為抓我們有懸賞金拿,所以人圍過來。但今天她提劍追殺我們,我喊一句謀殺親夫,又拿著男人沒事不會拿的女裙,一般人怎麼想?趙為青出名的厲害,人又漂亮, 早就是大家平日的話題。偏偏她潔身自好沒誹聞,整天鋤奸剷惡,除了她爹身份不明以外,根本沒八卦。難得爆出個大新聞,你覺得他們會選擇幫她抓住我們,還是吃瓜看戲?」
    李洵收拾我還給他的仙女裙,仍舊不解。「為什麼其他人不幫她呢?」
    「因為這附近混江湖居多,有許多宗門成員。他們看不慣趙為青橫空出世,短短一年就拿下陳年懸案,成為定蒝新世代的第一人。趙為青像...高山上的一朵鮮花,是他們羨慕又攀不上的對象,好不容易看她丟臉,大家自然喜聞樂見開心享受。」
    「丟臉?」李洵問。
    「丟臉就是做不符合身分的事情,給別人嘲笑。」
    李洵若有所思後很沮喪,「我們讓趙姑娘丟臉,我們是壞人。」
    我反駁,「我穿這樣,你穿那樣,我們看起來像壞人,還是像平民老百姓?尤其是你的搞笑披風,連我都覺得像小丑,自然不會認真看待,哪會對我們動刀動槍?服裝就是身分,不過服裝未必僅限於我們的衣服,還有我們的行為和口氣,所以我叫你不要用字,裝做無力逃脫即將被抓住的假象,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
    「不對。」李洵今天第一次打斷我,「跟強弱無關,我們欠她的,就該還給她,不能撒手不管。」
    我還想多解釋,巷子暗處卻突然伸出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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